城南,卑弥港。
分兵去南部的夏国舰队在卑弥近海巡航,这支分舰队的临时指挥使是何匡诋的侄子丁右。
南朝几乎放弃了南城的防守,抽光了南部的所有守军,就连那些装样子的南朝舰船也孤零零的停在港内,人去船空。
城东腾起一条蓝色的烟柱,那是夏军突破卑弥东部城墙防御之后,给海上友军发来的信号。
丁右指挥着舰队,将运输船和部分护卫舰单独分出来,命它们驶回仲夏,自己领着其余战舰进入卑弥港。
正待靠港,突闻舰桥上一阵吵闹,不久便有水兵来报,说是卑弥以南的海面上出现了异样。
丁右爬上舰桥往远处眺望,此时雨势已转缓,海天交接的地方,出现了黑压压的一道线。没过多久,那道黑线逐渐加粗,样子越来越清晰——遮天蔽日的战舰组成的舰队,正全速向着卑弥港开来!那个架势,规模更甚于夏军的舰队。
“掉转船头!有不明船只!”丁右大喊。
卑弥港港内狭小,数十艘战舰掉头如何容易?情急之下,有不少战舰挤在一起,场面格外混乱,诺大的舰队竟不能完全转身。
远处突然传来隆隆炮响,那不明身份的舰队竟抢先开火了。
落在最外围的夏军战舰首先中招,船尾顷刻被开了一个口子。那炮弹威力似乎不大,但架不住数量众多,铺天盖地的打来,竟也把最南边的几艘夏军战舰打的千疮百孔。
海上,山形雪斋站在大隅的旗舰甲板上,手持望远镜欣赏着舰队方才的那一波抢攻。经过多日的航行,他所统辖的大隅舰队终于在卑弥城外截到了夏国水军,他一心要先发制人。
他命各船向北靠近,收拢阵型,围成一个扇形,将卑弥港围在扇形的圆心。所有的战舰侧面朝着海港,全力向港内的夏军舰船倾泻着火力。
仓宫冈崎不知如今卑弥城内的情况,他显然还在担心密集的炮击会误伤到南朝守军。但他也不过是一个船上的看客,他心里甚至都有一种引狼入室的感觉。
“仓宫君,我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土胜新南在他身后道,“南朝是个没落皇朝,现在又在火坑之上,像你这般人才,为何不另寻良木而栖?不如加入我们大隅,一展抱负,何必守着南朝一起沉下去呢?”
仓宫当然清楚,土胜新南这个所谓的“谋主”是何许人也,他不仅很会为所在的藩国打算,也很会为自己谋算。土胜新南半生以来,辗转弘舒、西库、筑紫多地二十余城,侍奉过的主子多如牛毛。这种人毫无原则底线,只是将各藩当成汲取养料的对象,对任何势力都没有绝对的忠诚,所谓狼顾之辈,大概就是如此了。
这样的一个无君无父之人,仓宫冈崎竟也不屑与他为伍,讽道:“‘谋主’大人的老家好像也在南部半岛吧,今日重返故地,不知你家里还有什么亲人在此?不要也被刚才的炮击波及了才好!”
土胜新南冷哼一声道:“国师还是先想想自己吧,南朝说不定就快没了,你这个‘国师’,到时候又是哪个朝的国师?”
片刻,他又突然捂嘴笑道:“若是没有我这个半岛出生的老乡在主公面前力主出兵,你这个国师能否求得一兵一卒,还未可知!”
仓宫心里有火,却也不好在这个当口发作,只得将身子转向一侧。
卑弥港内,夏军舰船在丁右的指挥下,不断调整着迎战的阵型和姿态。夏国的战舰抗沉性能非常强,那些被击成重伤的舰船漂在近海外围,反而成了天然的防御屏障,为后面的舰船挡住不少大隅的炮弹。
夏军的舰船躲在伤船之后,一边抢救落水的伤员,一边调整舰炮的角度,以极大的仰角隔着屏障向敌船射击。
夏军舰船的数量不占优,但每艘战舰装载了更多的火炮,多舰齐射的威力亦是惊人。
大隅舰队中也开始不断有战舰冒起火光。一发夏军的炮弹击中了一艘大隅战舰的弹药舱,剧烈的爆炸引燃了舱中的火药和弹丸,紧接而来的殉爆将那船的所有上层建筑一把掀毁。
还有一发炮弹命中一艘大隅战舰的桅杆后,凌空爆开,洒下的爆片瞬时将敌船化作炼狱,大批扎堆在甲板上的大隅水兵,都被射成了筛子。
又有一发炮弹直接打中了山形雪斋所在的旗舰,就从他与仓宫冈崎站立的位置中间射入甲板,一直穿透到甲板最底层。幸好,这不过是一发哑弹…
夏军的舰载火炮口径大,还采用了圆柱形弹丸,高抛角度发射之后,对于敌舰的侵彻力非常强。尤其是这些战舰舰首的“破军”大炮,单发的炮弹往往能击穿大隅军舰的五到六层甲板,一旦在舰体内爆炸,杀伤力极大。
和敌水军对飙了将近半个时辰的炮火,丁右都还还没搞清自己的对手是哪个藩国的水军。他悄悄派出一只小艇,载着手下登岸,去给城内的夏军报信。同时,他命人点起船上的红色狼烟,向城内的示警。
西北,太子关。
桥源藩主渡边永泰仿佛终于逃出了鸠山的“魔爪”。可他偏偏往西跑,和败军的大部队脱离了。
渡边单人匹马来到关外,刚跑出没有几里地,远处的山坡上突然露出一杆旌旗,然后…就是无数面旗…大片的玄甲重骑从坡后涌上来,很快便在山野上铺满。
没多久,渡边永泰面前就出现了一座数万人的军阵。
这个曾经震慑桑丘诸国的狠人,此时筋疲力尽,光着脑袋,双膝着地,跪倒在这支远到而来的大军之前。
庞大的军阵中,足利新胜的马车停下,幻星和幻月两个侍女左右将他扶出来。他的手里已握着一把战刀,没有拔出,只是非常随意的用手拄在地上。
足利新胜心中有些诧异,怎么自己尾随了多日的桑丘联军,就这么败了,败的那么快,那么彻底,还只逃回来一个人…
当着全军的面,足利新胜把刀插到身侧,吹着口哨,溜达着走到一颗矮树下,释放了一下长时间追敌之后的尿意。
然后,他以一位胜利者的姿态,大摇大摆走到跪在地上的渡边永泰身前。“你的部队呢?”他漫不经心的问,好像在看一个臭要饭的。
即使以前没有亲见过这位北朝大将军的真容,渡边也认得军阵中的足利家军旗。他朝着天空直起腰,脸上露出自嘲的笑。原来,即使没有遇到南朝那个帝师,他所谓的联军最后恐怕也是死路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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