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三）

慕家的保姆刘欣已经休假一个星期了，当慕奚打电话询问慕若安最近的状况的时候，她正坐在自家阳台上自在地躺下晒太阳，照着顾以辰的交代回复了自己的老板。要不是已经结婚，她可能也会像其他年轻女孩一样迷上那个年轻有为的顾家继承人，等自己女儿长大后，她就以顾以辰为标准挑选称心的女婿。每当慕若安发病，顾以辰就会留在慕家别墅里，一个人照顾她的衣食起居。以前只是离开两三天就被叫回去继续工作了，现在过了一个星期还没消息，她越来越不安起来，偶尔会去慕家别墅附近转转，转了两圈后放心不了，偷偷进去，看到顾以辰和慕若安把图书室里的书搬到院子里晒，这才放心回家。回想一个星期前，当她看到慕若安手上的血时自己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地转身去拿急救箱，就被顾以辰叫住，并告知休假回家几天。在这个家工作了二十多年的老人，她大致猜到是什么原因，之前打扫卫生的时候偶然听到他们的争吵，从只言片语中她知道慕若安现在的不正常状态和慕若夏有关。她原是在慕家老宅工作的，在慕家老爷子出国后，就转到了慕奚身边当保姆，慕家的事，她也算是外人中最清楚的人之一。她是慕若夏出生的那一年进入慕家老宅工作的，慕家老宅的佣人不多，就一个老管家，一个司机和一个保姆。她作为做事勤快、不爱嚼舌头的新人进来照顾这家的新成员——一个小女婴。因为小女娃只有看到书的时候才有精神，所以慕家老爷子的日常就是抱着小婴儿看书写字。她一岁时开始走路后，老爷子就给她看小孩都喜欢的彩色绘本，不到半个月，她就开始嫌弃买来的一百多本绘本，转而步履蹒跚地走去书架，老爷子就随意找了一本文学小说给她。她一旦看书就会及其认真，甚至达到废寝忘食的地步。刘欣这个保姆，既为辗转多家工作以来遇到最安静的小孩感到幸运，又为小孩太专心看书不按时吃饭而为难。幸好老爷子是一个通情达理的人，没有责怪她做事不到位，而且一旦有空，他就会亲自监督慕若夏吃饭。又过一年，慕若夏似乎已经不满足于文学作品，坐在外公的怀里看到密密麻麻的数字和公式时，心里感到好奇，就找了数学书开始新的探索。当她开始接触数学后，刘欣又开始头疼了。因为没有草稿纸，慕若夏会用彩色笔把验算公式写在地上、墙上，有时是在衣服上。后来备了草稿纸，但由于小看了她的专注度，刘欣又一次干起了擦地、擦墙的辛苦活。在备足了一米高的草稿纸后，刘欣才恢复了往日的清闲。在慕家当了四年多的保姆，刘欣一直把慕若夏当作自己的孩子对待，并希望自己将来也生一个像她一样聪明好学又不爱哭闹的孩子。这个想法直到一件至今回想起来都觉得震惊的事情发生后才打消。“慕若夏。”

刘欣念着这三个字，回想起自己第一次看到一个四岁的小女孩拿着水果刀和剪刀冷静地解剖动物尸体的画面，现在还觉得有些胆颤。那件事发生之后，时常到访的老邻居明远开始担任她的老师，慕家老爷子嘱咐她要时刻关注慕若夏的举动，并每天晚上向他报备她一天的生活情况和看书的内容。自从亲眼目睹慕若夏解剖动物尸体后，刘欣再也无法像以前一样对待她，甚至开始有意疏远。而且慕若夏对于感情这一方面的认知似乎有些淡薄，因为她第一次从幼儿园回来后才意识到一直照顾她的保姆不是妈妈。慕奚似乎很不喜欢这个女儿，如果不是慕老爷子亲口说，她光从外貌上也不能判断出慕若夏其实是慕奚的孩子。至于是什么原因让慕奚不愿意见到慕若夏，刘欣没能打听到。后来，在慕若夏的恳求下，在慕老爷子出国后，担任家庭教师的林依接任她的工作，她转去当慕奚母女的保姆。九年前的意外让原本阳光善良的慕若安的脸上多了一道难以散去的阴霾，不得不在国外治疗五年才恢复到往昔的模样，可是，一旦涉及到慕若夏的事，她就会发病。光是最近三个月，她发病的次数就比往年多得多。刘欣一直认为，接触过慕若夏的人都会变得不幸。一直注重养生的慕老爷子死于癌症，照顾她成人的林依被车撞死，老邻居明远杳无音信。现在，慕若安生病也是因为她，一向彬彬有礼的顾以辰谈起她时就满眼厌恶。刘欣想到林依就觉得惋惜。林依，多好的一个人，长得漂亮又心地善良，要不是因为慕若夏，现在应该已经嫁给一个好男人，当一个幸福的妈妈了。可惜，她死在了给慕若夏买生日蛋糕的路上。她一直庆幸自己早早离开了慕若夏，也庆幸自己没被厄运缠身。江城市医院。对于慕若夏私自出院，并且不顾伤口感染泡海水的事，许默淮保持沉默。龙夜森刚听到消息的时候，和许默淮一样觉得她作践自己的身体，黑着脸赶到医院，但怒火在看到她毫无生气的模样时瞬间熄灭，悲悯和不解油然而生。他安排在医院的私家侦探只知道来探病的人和她离开医院后的事，凭他的职业素养只能判定她是在病房内受到了重大的打击才会变成现在死气沉沉的状态。龙夜森悄声坐在她的身边，安静地陪着她看窗外的景色。半小时后，她把藏在被子里的日记本拿出来，说：“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这东西已经没什么用了。”

龙夜森翻看日记的内容，很快认出这是亲叔叔龙振泽的日记本，瞬间明白她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的原因。慕若夏从眼神就可以看出龙夜森早就知道她出生的真相了，心里也明白他不告诉自己的原因，所以她没有生气。她平静地说：“我一直以为他是一个很好的人，以为只是因为一些迫不得已的理由才离开了我。直到今天我才知道，我只是他的实验品。你说，他为什么要把那么变态的想法和过程完整地记录下来？只为创造一个高智慧人就要折磨一个正常女人？怪不得她一直都不想看到我，你们也想按照他的遗言杀死我······”她苦笑着，自嘲道：“为什么不早点杀死我？在我犯下错前杀死我，这样就不会有那么多人受到伤害······”龙夜森抓住她硬生生抓破的手背，望着她满含泪水的眼睛说：“若夏，你的存在不是一个错误。你是活生生的人，不是冰冷的机器。这里还有很多在乎你的人，不要放弃，好吗？”

慕若夏仰起头，不让眼眶中的泪水下落，等情绪缓和一些后，再从抽屉里拿出药。服药过后，她又变回以前对什么都很冷漠的慕若夏。她一脸嫌弃地擦拭被龙夜森抓过的手，冷漠地说：“你没事的话就尽早离开。”

龙夜森眼神微妙，自己似乎因为龙家人身份也被她嫌弃了。不过，她服用的药物让情绪波动变化这么大，难免引起他的担忧。慕若夏读懂他的表情，说：“这药的副作用不大。”

龙夜森不相信，她说的话总是真假掺半，有时为了确认真假，他还需要派人调查，再根据调查结果判断。他的手伸向装药的抽屉，慕若夏马上懂得他想要化验药的成分，立刻出言制止：“这些制作过程繁琐的药就剩几粒了，你不能拿走。”

“急了？”

他轻松戳穿她的谎言，不听她的劝阻，又说，“我就刮下一小块。”

可以想象他拿着药物成分表劈头盖脸地骂人的画面，慕若夏妥协了，说：“只是会损害一点心肌功能，你别想得太严重。”

龙夜森不依不饶，继续问：“还有呢？”

慕若夏觉得他得寸进尺，冷着脸说：“还想下次能坐下来说话就别再问。”

他的语气变得缓和，说：“我不会不管你。”

“我从来没有要求你管我。”

话一出，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慕若夏不想再跟经常冰山脸的大哥继续待在一个空间，拿书时顺便把洗好的餐盒交给他，说：“这是念姐的，她忘了拿，你帮我还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