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王二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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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二太太嫁给王振时，王振已经用腰间的枪杆子打出了名堂。王二太太之所以是老二，是因为王振的发妻死在了他还一文不值的时期，那时他屁股后面还没几个人，那时他还日日刀尖舔血，那时他还不知道到底能混成个什么样的名堂，他想这辈子总不能只做个队长完事了，直到他的妻子凄凄惨惨死了，他剩下自己带着个六岁大的儿子，黑血灌住了他的头脑，要是有了权力他的妻子不至于像个草芥一样离世，要是有了权力，他儿子以后才能是金贵的人上人，这乱世，权力和武力才是正义。

王振有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决心，以势如破竹之势，五六年功夫就爬上了团长的位置，在上海立了脚，他的小儿子王威也变成了十二岁的大儿子，上房揭瓦、惹事生非不在话下，看着野蛮生长的儿子，他狠吸一口烟，想到是该给孩子找个妈了，如今他的身份需要个能操持家事的正房妻子，王威也该有个全心全意照顾他的妈，于是他搜罗搜罗到了燕家姑娘，看起来不是会来事的女人，当然也是因为她长得漂亮，总不能娶个丑的放在家里心烦不是。

燕家姑娘看见王振那像眼镜蛇一样的眼睛就觉得心肝颤颤，当时虽是明媒正娶进的王家，却只落得个王二太太的名声，她爸妈好大不乐意，觉得这称呼听起来像是个小的，好几次气冲冲站起来想找王振理论，还是王二太太好拦歹拦，辩解说王振那是心里有他以前那个糟糠的妻子，说明这个人重情义，也是好事。燕爸燕妈还是劝不住，为了亡故之人亏待现在的枕边人像什么话，就因为这个称号就连这府上的下人都敢往女主人头上骑一骑，这日后少不了委屈。王二太太说得口干舌也燥，只得把房门一关，将那柳叶眉一簇，正色道，那王振是什么人，你们当他娶我是欢喜我噶？他是给他那个儿子找个全心全意的老妈子，要是惹他生气了，我比现在不好过一万倍。燕爸燕妈稍稍冷静了下来，叹息道，囡囡你怎么嫁了这样一个人。王二太太反倒解开了眉头，眼角上扬像狐狸一样的眼睛盛着一波安逸的死水，说道，你们不也受了“这样一个人”的权势许多好处。燕爸燕妈也没法多言语。

王二太太入王家不久，她便领悟出了在这里的生存之道，她对王振俯首称臣，对王威关怀备至，对下人也隐约低眉顺眼，在那条名为丈夫的充满血腥味的眼镜蛇面前，她得说服自己雷霆雨露俱是君恩，然后不动声色地平安活下去。

嫁给王振半年时间，王二太太发现自己竟有了身孕，她想王振不管多么阴森可怖，对他亲儿子王威却真真切切有感情，那现在她有了这个孩子，是不是也可以窥私被爱屋及乌的机会？王振确实自此回家的时间多了一些，对她也有了几句关怀的话语，王二太太独自一人时满意地抚了抚自己微微有些隆起的肚皮，如今她纤瘦的脸也跟着有些圆润起来，白里透红的血色让她看起来更加美貌，她悄悄对肚子里的孩子念着，孩子，妈妈以后可就靠你啦，让妈妈在这里扬眉吐气地生活，你可要比愣头的王威更受你父亲的喜爱啊。

王威喝不了牛奶那股子腥味，王二太太循循善诱说喝牛奶对身体好，便总是在牛奶里加了姜汁，每次亲自调好了冷热给王威喝。这段时日她总觉得想多在睡会儿，睡醒就去花园走动走动，对于王威的照料无法像曾经那么无微不至，于是王威的牛奶拜托了下人给他按时送去。可偏偏王振在家这日，王威却因为牛奶发作了起来，说是姜汁倒太多，这么辣的牛奶不是给人喝的。负责送牛奶的下人害怕得哆哆嗦嗦，说是二太太犯懒，不愿意给少爷调牛奶了便随意交给了下人，也没说清楚少爷的口味喜好，这才放多了姜汁。王威怒视二太太的肚子说，“是不是因为有了这贱种，你就满脑子想着伺候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