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醉生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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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醉生曲

俗话说,戏子的腔,厨子的汤。戏子吊嗓就像厨子吊汤一样,是天天不可缺练的基本功。

空地上,两个十七八岁的年轻男孩,正对耍双锤水流星。一抛一住,一接一拧,对顶锤花绕弄抛接,练几趟下来,一身的汗淋淋。

长宁师姐分行时入的刀马旦,正练腰腿功,起霸、趟马、走边、圆场……一招一式毫不含糊。

京戏里原没有女人的天地。大清还没亡时,女人演戏是伤风败俗的罪过,男女也不得同台,旦角都由男子扮演,称乾旦。后来倡导戏曲文明新风,才逐渐有了坤旦的一席之地。尤其上海这样文明开化的地方,法租界内率先搭建了男女共演的共舞台,坤伶风行一时。

聂师父手里把个旱烟锅子,靠在躺椅上假寐,眯缝着眼,待看不看。徒弟们照样不敢偷懒耍滑,心里门儿清,师父眼尖着呢,少半个把式都混不过去,取巧准得挨揍。

长生从来都是独个练,不跟师弟们搭手。一身短打布褂,捆了腰带,扎紧绑腿,从长相到身段,都是块武生的好料子。一招乌龙绞柱,光亮的脑袋瓜要在砂石地上顶着,正正反反地转圈,也不怕磨破了皮。飞起扫堂腿、拧旋子,每一记招式又硬又脆,眼神也是冷冷的,无名火都烧不透。

末了一招老鹰亮翅,双手剑指曲张,一字眉紧拧,神情中都透着股子狠劲。

他是戏台上的吕布,唱西皮摇板的貂蝉也要巧笑倩兮地给他斟酒。

当二人眼神对望,她便半醉着开了腔:“温侯威名扬天下,闺中闻听常羡夸,满腹情思难讲话,两腮红晕难对答……”

然而抹去油彩,英雄美人只是戏台上的风光。酒不醉人人自醉,捱到顷刻一声锣鼓歇,也要惊醒过来。

他不是什么侯爷,只是个卖艺唱戏的穷小子,貂蝉当然不是他的。长亭也不是他的。

真正的富贵温侯,是眼前那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公子哥儿。细皮嫩肉,只能唱小生。

长亭也在树下练翻身涮腰,边翻身边朝长宁那边瞥。是在“偷功”么,她一直想唱刀马旦,像师姐那样,结果腰腿劲儿不足,模样又过于窈窕娇柔了些,师父做主给分行在花旦里。

小女娃身骨柔韧到不可思议的地步,刁钻轻灵。一记漂亮的朝天蹬,右腿踢至耳朵,耗了好久,还能不费吹灰地继续下腰,双腿掰成一道笔直竖线,身体控成一横。

聂师父睁只眼闭只眼地,打个呵欠,懒怠说她。

排行最小的女弟子,自幼没爹没娘,也是个苦命的姑娘。唱戏吃的百家饭,长亭打小就跟着戏班天南海北跑江湖。幼年随师学艺,七岁登台,扮娃娃生。

艺行不易,虽不至于饥一顿饱一顿,到底是颠沛流离的下九流行当,世人多冷眼相看。无论到了那一处,都得见神拜神见鬼拜鬼。什么三节两寿,打抽丰,军警爷们要的香烟钱,无一不需打点。来了踢场子找麻烦的地痞流氓,捏着嗓子喝倒彩,也要忍气吞声求他们“包涵”。

从天津到北平,从北平到汉口,再从汉口辗转到上海,她是这样给拉扯起来。渐长到十几岁,天资聪慧,扮相俊美,最拿手的是“拾玉镯”、“紫玉钗”、“宝蟾送酒”等花旦戏,在上海登台以后,很快成了丹桂园的台柱。

安陵晏站在聂师父身边喊嗓子。在琳姨的劝说下,他退让一步,答应重新蓄发,每隔两天跑出来学一回戏。新长出的头发茬软软的,心情却飞扬。

“啊——”、“咿——”这些个音,轮番都要试练一遍。嗓子甜润嘹亮,就只丹田气不足,换气时不自如,音量便无法打远。

长亭捂着嘴偷笑。

长生照地上用力啐一口,又拿布鞋底儿给划拉蹭去,“这就叫喊嗓?猫叫春也没那么难听!传出去,没得坏了咱庆云班的名声。”

还要再数落,被长亭气鼓鼓拿话噎了回去。

“他才练几天?你都学了快二十年,还和半路出家的师弟比,羞不羞!”

“我做大师哥的教训师弟难道不行,师父都没说什么,用你护着?”

小姑娘拧劲上来,一掐腰拦在当中,“怎么不能护,我是他师姐!”

安陵晏也不恼,和和气气地柔声劝她,“我是唱得不好,不怪师兄生气,再练就是了……”

空地上的师弟师妹们都停了手上功夫,朝这边望过来。

长生顿觉脸上挂不住,拉开了架势,“躲在姑娘家后头算什么本事?你出来!”

安陵晏看他一眼,“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和你打架?”

“怕了?”

少年神色冷下来,疏淡而有礼地回应,“我是打不过你,却不是不敢打。不和你打,是为你好。”

“你——”

聂师父把铜烟袋锅子朝石桌子角上咣咣一磕,“都闲着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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