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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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听得入迷,正想着槐花怎么一夜间就落光,外公忽然不说了,一只手抵住胸口,轻轻咳几声,然后就吁吁地喘气。

外公那时也很老了,现在推算起来,那年他七十七岁;讲故事前才生过一场病,稍一咳就喘不过气来,有时还莫名其妙发热,热不高,发了热就昏睡。

外公摆摆手,示意回屋里。我赶紧把他从藤椅里搀扶起来。

外公进屋就睡了。

而外公睡下很久,我还沉浸在他的故事里面,一遍遍回想故事中那遥远的人物和生动的情节。那刻,我已渐渐知道了哈铜匠的身世,知道达逸夫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知道达谦一家人为什么来到白河镇,达天旻为什么会学坏,达玉兰为什么哭哭啼啼……

我还猜出,达玉兰很可能就是哈奶奶!

但我不知道,哈少乾怎么会突然死掉?达天旻怎么就不见了?哈家门口又哪来的一阵子阴风?

我等着外公讲下去。

***

哈奶奶去世后,二秃就丢下“滚地龙”住回茅草屋的家。因为念娘,二秃常常守在娘的屋里,痴痴愣愣,一坐坐半天。

那天,二秃坐在娘的床跟前,坐个把时辰,眼里忽地射出两道凶光,操把刮鱼刀哧溜一声奔上街,是要找一个人。

什么人?

——魏三。

“婊子儿魏三!”

那刻,二秃一路奔跑,一路心里骂。

…………

二秃奔上街的时候,天已经很晚。

和喧嚣的白天相比,夜晚的白河镇死一般沉寂。

那时,文化大革命已进入第二年。白河镇红卫兵虽然停止了大串连,但学校还在停课,校园里荒草萋萋,一种叫“拉拉藤子”的带刺的野藤从教室窗户根一直爬到屋檐。到三四月份,随着上海“一月风暴”席卷全国,各地夺权斗争从上层迅速蔓延至下层。白河镇镇委大院已经关门,大门被十几家造反派贴了十几张封条,最大一张封条一尺多宽,从大门左上角贴到右下角,又从上到下盖满造反组织大红印章。武装部也被红卫兵占领了。红卫兵开始协助武装民兵巡逻,小镇笼罩在一种前所未有的异常氛围中。

街上很静。昏黄的路灯光映印在凹凸不平的青石板上,显得幽黯而诡黠。街两边的人家早早关了大门,偶见几家门洞子里伸出狗头;狗眼睃巡着,漫无目标地叫几声。街上到处可见大幅标语。一面高阔的白粉墙上糊着两张鲜红的大字报纸,远看像瞪着两只黝红的血眼。一户人家大门两边贴了两条竖写的白纸黑字的口号,恰似吊丧的挽联。街上行人很少,大多步履匆促,神色慌张;即便是亲友熟人,相遇了也不见招呼说话的,大胆的顶多点个头,或者递个眼色。恰在那刻,一位中年妇人拽着一个男娃子从一处巷子口出来,走得仓惶。男娃子踩到一张落在地上的油印传单,一滑,一只脚崴进一处石头坑里,突然哭叫起来。中年妇人马上捂了娃子嘴,又扫一眼四周动静,抱起娃子赶快躲回巷子里……

其实,那时候并没有人在意男娃子的哭叫。

二秃更没有在意这些,他只顾急着找魏三。

二秃清楚地记得,就在前面不远的巷子口,婊子儿魏三当年使绊子把自己绊倒,差一点把自己打死。不是魏三,他不会离开学校,不会离开娘,他家也不会落到这种地步!

这是他几个月来坐在娘的床跟前,反复虑想娘的委曲,反复虑想家里的遭遇,追根求源得出的结论。

那刻,二秃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浑身鼓足了壮气,攥刮鱼刀的手心里攥出一把湿漉漉的汗。

——他要一刀把魏三宰了!

二秃想着魏三,加紧步伐,埋头大踏步往前赶;正赶得急时,忽听斜对面巷子口有人喊:

“什么人?跑什么跑?”

又听大喝一声:

“站住!”

二秃一怔,站住了。

一看,是两个巡逻的红卫兵。

——一男一女,穿的仿军装,戴的仿军帽。

二秃这才想起来,白河镇已经巡逻二十几天了。这二十几天里,天一黑就有武装民兵和红卫兵在街巷巡查盘问,已抓获三四十个“乱说乱动”和“行迹可疑”的人。渔业队就有一个叫“王矮子”的人被抓走,街上人都晓得。有的武装民兵巡逻时还牵着狗,大狗后头跟的小狗,或者母狗后头跟的公狗;一路人喊狗叫,呼啸而过。王矮子被抓走的原因不明。二秃还认识的一个外号叫“麻饼”的麻子裁缝,是因为夜晚走路不走路中间,贴人家墙根子走,又走走停停,被红卫兵作为“行迹可疑”分子绑走的。“麻饼”老婆听说自己男人说不清楚为什么走墙根子,被红卫兵打腿,小腿骨打断了,盯红卫兵要人。不想这女人不善言辞,只急,急得一哭二跳,又以“乱说乱动”罪被捆了手脚,关在麻子男人隔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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