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宋江之谦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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谦虚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这道理连小学生都懂。中国古代的士人君子更懂得谦虚之道，只要看中国古人自称的一些词汇就知道他们有多么会自谦了。鄙人、小人、拙荆、犬子、小可等等，可是，我老是觉得一个人谦虚过头，尤其是到了谦卑的地步，就不太好了。

我十几岁时看过一本外国小说《大卫?科波菲尔》，其中有个叫尤利亚?希普的小人物，他每天不停地说着一句话‘我是卑贱的。’但就是这个自称卑贱的人，后来掌控了他的主人，包括财产和精神，使他的主人几乎精神崩溃，当然他自己后来也得到了惩罚。这是我看到的第一个谦卑的坏人。

去年，看过一个抗日剧，可惜看的不完整。其中有一个汉奸特务，总是一幅谦卑恭顺的模样，任何时候都是一脸谦卑的笑容，可是他给共产党人上刑的时候，残忍的不可思议。而且一边用着残酷的刑罚，一边脸上仍然堆着谦卑的笑容。这种人远远比那些看起来就坏的人更恐怖，因为防不胜防。

在《水浒传》里，懂得谦虚之道的人也不少，例如林冲就很谦虚知礼，武松虽然傲气但也常常自称小人。但这两个都在合理范围之内，没有过份的。唯有宋江常常自谦过了头，他一般自称‘小可、小人’，最谦卑的时候他自称‘鄙猥小吏’。‘鄙猥’这个词很少见，尤其在小说中用来形容人。好象是只为宋江用的。

古人形容人最差不过‘猥琐’二字，《红楼梦》里的贾环被说是‘形容猥琐’，而贾环就是《红楼梦》里最招人嫌的角色。‘鄙猥’这个词显然比‘猥琐’更糟糕更恶劣，一个人被称为‘鄙猥’不知道有多招人嫌恶？可是宋江在《水浒传》里恰恰相反仿佛很受欢迎，我只能说作者嫌恶他，只是不便于直接表达。

宋江常用谦卑的手段去笼络那些出身贫贱的汉子们。在发配江州的路上，每到一处总能遇到几个江湖汉子，这些汉子但闻宋江大名，立即折身下拜，几乎没有例外，宋江也不失时机的使出手段来，谦卑、诚恳、仗义疏财，也使他大名不虚。

后来在江州因题了反诗要被正法，梁山好汉们劫法场救了他，在回去的路上，经过一个山头，有四个好汉挡住了去路，点名要留下宋江。宋江当时‘挺身而出，跪在地下’说道：小可宋江被人陷害，冤屈无申。今得四方豪杰救了性命，小可不知在何处触犯了这四位英雄，万望高抬贵手，饶恕残生。

仅仅凭着阅读的直觉，也能判断，那四个人并不是想加害宋江，反而是仰慕，只不过他们想看看真实的宋江是不是如传闻中一样。我能想到的宋江当然也能想到，因为这一路上他见的多了，并无例外。即便有意外，他身后一帮威武的梁山好汉，这四个哪里是对手呢？所以他又使出了他的谦卑大法，‘挺身而出，跪了下来。’宋江这一句话里信息量是非常大的。首先他自称‘小可’，这是谦虚。其次，口称冤屈‘做可怜相’。然后，称这四位为‘英雄’，抬高对方，高帽子人人都喜欢。最后，‘万望高抬贵手，饶恕残生。’这真是把对方抬到了至高处，把自己低到了尘埃里。真是折杀人也。这四个好汉果然立即滚鞍下马，拜倒在地。这谦卑的手段，宋江真是屡试不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