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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画卷的提示,镜花水月中用到的花,应该是粉紫色的蓍草花。梦城周边基本是不长蓍草的,所以回郑村前,安槿先给杜青国打了个电话,但杜青国的电话早已关机。事情紧急,安槿也顾不得许多,带安灵和韩静茫赶到市一院,又让两人强行闯入杜青国的办公室,取走了办公桌上的那束蓍草。
回到郑村,已是凌晨两点一刻。在安槿的指引下,三人穿过村外的一片林子,绕过郑村祖坟,悄悄摸索到郑国庆的家中。
三人推开院门,在回荡的吱呀声中,看见一派凄凉凋落之象:因为无人收拾,秋天的枯叶至今仍铺满地面,厚厚的落叶层上,又积了一层坚硬的冰雪。脚踩在这样的地面上,能听见清脆的咯吱声,给人极不踏实的感觉。腊月的北风沿着堂屋顶部俯冲而至,将满院能动的东西全都吹得哗哗作响。
好在当夜的月光足够亮堂,把整个大地照得如同白昼。安槿小心翼翼地关上院门,又到两侧的墙边一番张望,确认四下无人后,才缓步走到老井旁边。安灵和韩静茫早已将井边的枯叶和积雪尽数清除,露出冻得干硬的泥土。三人也顾不得许多,纷纷跪在地上,扒着井沿,朝井中望去。
安槿犹豫片刻,把左手伸到漆黑的井里,控制百魂戒发出光亮。老井里依然十分干枯井底稍高一点的位置,挂着一层稀薄的浊冰,枯得只剩叶脉的秋叶,如标本般定在其中。井壁上,零星挂着昆虫的躯体或躯壳,一些缝隙里,还钻出了指甲般的坚硬杂草。
安槿刚把手伸到井里,百魂戒中的沧隐便有所感应,在戒指之中欢快地翻腾起来。没等安槿命令,它就自顾自地冲出戒指,一头扎进井底,仿佛回到了久违的家乡。它一面翻腾,一面将井中的冰雪、枯叶、虫类尽数卷动消融。只是两三秒的功夫,井壁就被洗刷干净。不久,一汪清水从井底升起,徐徐涌到了井口。
安灵和韩静茫见了,自是连连称奇。
沧隐化作的水,清澈而平静,水面缓缓上升,在井沿下方约二十厘米处停下。如镜的水中,倒映着又大又圆的月亮,呈现出一幅无比美妙的景观。
“镜、水、月,都齐了。”安灵看了一眼手表,提醒安槿说,“姐姐,就差花了。”
安槿深吸了一口气,似乎还无法接受已经参破“镜花水月”秘密的事实。有那么一瞬间,她突然觉得,眼前的一切都那么不切实际,如同梦幻。可是下一秒,她看着当空的皓月、井中的月影、百魂戒中久久不肯消散的奇妙光芒,以及从井中沧隐的清澈气息,这才回到现实,坚定了信念。
韩静茫从怀里的花束中,抽出一株蓍草,虔诚地递给安槿。安槿又是深吸了一口气,做足准备,才小心翼翼地掐下一朵完整的蓍草花,手臂颤动了许久,才捏着花朵,轻轻搁到了水面上。
三人都屏息凝神。花瓣落到水面上,居然没有激起一丝一毫的波纹。紧接着,花瓣闪烁起粉紫色的光亮,迅速覆盖了整个水面,粉紫色光亮,和淡黄色的月光重叠交融,汇出一片难以名状的墨绿色光彩。紧接着,花瓣突然凭空消失,墨绿色的光芒逐渐阴冷,成为满井的幽绿。幽绿缓缓上升,钻出水面,溢出井口,但并未像唐谆画作中的那样喷涌而出。
井边的三人,一动不动地看着老井内外的奇妙变化,大气都不敢出。突然,周围的一切都微微震颤了一下,继而变得有些模糊和虚无,如同一个快要醒来的梦。十几秒后,一切又都归于平静。
“姐姐!”安灵无意中抬起头,惊叫一声,“你看!”
顺着她的手势,安槿和韩静茫纷纷抬起头,看见天空正中,挂着一轮幽绿的圆月。
“槿姐,灵姐……”韩静茫用十分细弱的声音说着,一面拽了拽安槿和安灵的衣角,“井里,井里……”
三人低下头,趴在井沿上,聚精会神地朝井里看去。井水依然平如明镜,但明镜之中却已经没了月的倒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团有些模糊的光影。随着光影的逐渐暗淡,井水形成的镜面上,缓缓浮现出一个人影。
人影还有些模糊时,安槿已经用双手捂住嘴,浑身颤抖。人影越来越清晰,她的情绪也越来越激动。
“姥……姥爷……”她紧紧捂着嘴,从指缝中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姥爷……姥……”她忍不住哽咽了一下,突然像僵住了一样,浑身都无法动弹。
安灵和韩静茫惊讶地看着安槿,又默默对视一眼,瞪大眼睛望着井中的情形。虽然北风凛冽,但水面上却没有丝毫涟漪。不久,井中的人影睁开双眼,正是从04年夏天开始,就不知去向的郑国庆。
安槿张着嘴,发出几声干哑的声响,却再也说不出话来,眼泪如骤雨般倾泻而下。奇怪的是,即便眼泪不停地打在水面上,水中还是没有泛起一丝涟漪。每一滴眼泪与水面接触后,都如同归家的孩子一般,温顺地融入了水中。
从郑国庆的身影来看,他似乎也正趴在某处,朝下方迫切地张望什么。一开始,他似乎没有察觉到安槿三人的存在。但是很快,他就愣了片刻,仿佛听见了某种熟悉的声音。紧接着,他的嘴一张一合,似乎想说些什么,声音却没能传到安槿耳中。安槿见状,深吸了几口气,勉强止住泪水,舔了舔干热的嘴唇,鼻子囔囔地说:
“姥爷……姥爷!你能听见我么?!你看得见我么?!”
郑国庆表情急切,不停挥动双手,却又不敢用手碰触水面。安槿见了,也是越发焦急十几秒过去,井底突然传来一阵细弱的声响,仿佛有人在窃窃私语。又过了几秒,声音开始逐渐变大,仿佛从井底升到了井口。
“嗯,听见……能听见……看见……”井中的声音不断清晰,“槿……小槿……”声音越发清晰,也越发连贯,终于汇成一句基本完整的话,“小槿,看见你了……也听见你……你能听见……说话么?”
听见郑国庆那恍如隔世、却又无比亲切的声音,安槿有着千言万语,此刻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只是左手支撑身体,右手下意识地按住颈窝,一边持续哽咽,一边不住点头安灵和韩静茫,也不知如何劝慰,只是不停地以手抚摸她的背部,希望能帮她顺顺气,给她些许安慰。
郑国庆断断续续的声音持续了一会儿,终于彻底清晰,如在井边。
“小槿。”他深情地望着井外,故作平静的语气中满是激动,“孩子,对不起,把你一个人扔到那边,这几年,让你受苦了!”
安槿只是看着外公的影子,不停地哭,又不停地擦拭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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