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书：11月29日

：11月29日

我在你的楼下已经站了三天了，你的窗子里飘满了雪花。

可外面的阳光分明这样暖这样鲜艳，你却始终缩在金鱼的缸里，窥视生活吞掉了另一种生活，然后吐出泡泡，被尖锐的水草扎破，砰地一声像是阔别已久的分离再一次掉进沉默的漩涡。沉默了又沉默，那又像是冲水马桶发出的真空的声响，你屋子里的雪一直都在下，如纷纷扬扬的纸屑，是你曾撕碎的写满过去的衰老与悲哀，幸福还有渴望。它们一齐被倾泻进你生活的玻璃缸中，琐碎而纷复，在被不停地搅拌后都通通挣扎进黑漆漆的漩涡里，连同那些过去，以及即将成为过去的将来。

姑娘你要原谅我不是一条鱼，但是我也在吐着泡泡，那些是不曾发生的现在。我有我自己的过去，却恐怕很难与你在隔绝的世界以外吐出足够大足够圆润的将来。你看我始终都站在你的楼下，你的窗子里飘满了雪花，可是你迟迟不肯下来。

生活不是盛在缸中的水，但足以使人沉溺。它可以被豢养，也可以被幻想，如你始终都是一条大眼花尾的金鱼，吐着比我还要鲜艳的泡泡。那色彩被光折射，被光滑的玻璃缸壁折射，水草的叶间浸染出了虹。在一条大鱼吃掉了一条小鱼以后，还有那些小虾和小蟹，蜉蝣和水藻，它们富含有你赖以生存的营养但却不是甜的。诚然水中也是另外一个世界，在你的房间里，是自上而下的雪花，还有自下而上的泡泡。

姑娘你始终都是缸子里最鲜艳的一条，就如同我所伫立的冬天里，你的窗子始终都是我视线里最明亮的一角。

在叔本华的信徒们看来，我眼中的雪不过是内心意识所投射出的现象，我所见到的雪不过是自己在想念你时心中所下的雪。可我并不是叔本华的信徒，我始终都信守着一切被外化的存在。况且在我第一天来到的时候就是夏天，夏天是一定下着雪的。

在第一天的时候，连夜里都炎热得像你眼里的温柔；在第二天的时候，叶子落了，候鸟走了。这是我停留的第三天，在清晨的时候果真纷纷扬下起了雪，它们从你打开的窗子里飞出，是你洒落的诀别的眼泪和沉默。当生活再一次吞掉了另一种生活，在第四天的时候你一定会想起远去的火车。它呜咽着汽笛拉响，从你的窗外飞驰而过。那时也会有人来看望你，为你的缸里换上新鲜的水，为你加氧，为你投入更可口的饲料；他同你讲话，讲他的过去，讲可以与你成为现在的将来，他也许会赞叹你的美，像我一样夸赞你明亮的大眼睛和绚烂的尾巴，迷恋你游离在水中的优雅。

他也会是一条鱼，但他也许不会吐大大的泡泡。可我不是一条鱼，我在你的楼下已经站了三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