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影死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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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影死士

月见之境当中，无尽的大雾已经持续了很长时间。大概有数个月之久，雪咏泽都沉浸在这种别无他物的虚无中。他没有喜悦，更没有不快。创造出许多不一样的世界，和停留在这样的雾海中，对他而言并没什么区别，毕竟他自己，都已经谈不上还“存在”了。

说是很长时间，又或许也不算太久。在“外面”只不过短短几日。他早已能够精确地计算出外面那个世界的时间，却只会因为这种被拉长的时间而更觉无趣。一丝一毫的感受都被放大，却越发显得毫无意义。

为了迷惑月晓者，他创造了这片雾海。所有投入进来的信息，都会被吞噬，而不会反馈回去。这样就只有他能够知道，所有授语之术的信息——早些年，他曾想用这个法子来毁掉月见阁，让他们变得一无是处，但这样做太消耗他自己的精神力，这种状态无法持续太久，并不能对外面造成多少影响。

然而如今，他营造出这个局面，却是为了挽救月见阁。他并不真的想保护它，但只有他一个人能毁掉它。

目前，除了到访者，只有授语之术的信息才能稍微地在这片雾海引起些许扰动。当然，授语之术不会那么频繁地发生，而且大多数信息都莫可名状。

不过此时，新的信息来了。这新的信息却让他大吃一惊。

飞鸟从空中俯瞰的视角，树影、机弩、纤细光丝……饱含杀意的场地中央，站着两个女人。

其中一个是他的“壳子”。

他几乎觉得自己的心脏狂跳起来，哪怕他已经早没了心跳。授语之术的情景，在他眼中如此缓慢。阳光般闪烁的银丝，精确操控着每一个机弩。他清楚地看见那个安全的方位。然而他什么也做不了……

不，并不是！

就在他醒悟的瞬间，那个男人拉动了指环，箭雨如潮。

河络制造的机弩凶残有力，比优秀的羽人箭士射出的箭还要猛烈。汤子期与叶画莳连续闪躲和抵挡，却始终未能冲破箭雨的封锁线。她们甚至无法到稍远一点儿的地方，用密集一点的树木作为屏障。

“商人要大量的箭。”

汤子期咬牙，懊悔自己怎么没有识破翼远捷的意图，如此轻易地中了埋伏。巴齐陆明明说过的！

翼远捷对这里的地形非常熟悉。如今他已经自她们的视野中消失，也看到了自己想看的东西。

“授语之术……什么都看不见了。”叶画莳恍惚地低声，“阿期，对不起……”

对于一个月晓者来说，失去授语之术的冲击甚至比眼前生死攸关的危机更大。她的左臂中了一箭，却浑然不觉得，似乎还沉浸在当时充斥脑海的迷雾之中。

“我们不会有事的。”汤子期拉着她弓下身子，“我们可以分头……小心！”

又一波箭矢呼啸而至，她们只能下意识地就地滚开。然而唯一可以避开的方向上，同时被三台机弩的射程覆盖。汤子期的脑中飞速判断着，情势清晰分明，她们没有生路。她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在这生死一线之时，她恍如身在梦中，整个世界像是都慢了下来，只有阳光炽烈。

羽箭破空之声凄厉，箭尾残影交织成网，持续向她们铺天盖地地笼罩下来。

“别动！”突然传来一声大喝。一把巨大的伞被人从远处抛过来。宽大的伞面挡在两个女子身前，竟没有被飞蝗般的箭支刺穿，而是将它们一一挡落在地。得此瞬息之机，汤子期拉着叶画莳不管不顾朝前方冲去。

那把大伞也像具有生命一般灵动，追随她们身后，为她们挡住箭潮的攻击。她们终于冲出了那几台机弩的射程，几乎同一时间，一直连绵不绝的箭潮也停息下来。

“我的伞很结实吧！”矮小的人影飞快地朝汤子期两人跑来，率性地笑着，“挡什么箭都不成问题！”

巴齐陆扬手，不知使了什么法子，那柄凌空飘浮的伞就收回了他的手里。再一晃，足有一丈宽的巨大伞面和伞骨都收缩起来。他往怀中一塞竟然就不见了。

雪吟殊则从空中落下，抓住汤子期，眼底尽是急虑关切：“你没事吧？”

汤子期摇头，去看叶画莳。她的手臂中了一箭，还好只是轻伤。汤子期道：“你们……也到了这里。”

“我一听他搞了什么机弩阵，就赶紧把我的钢骨伞找了出来。”巴齐陆摇头晃脑得意地道，“还真就派上用场了。”

此时翼远捷已经趁乱消失了。叶画莳顾不上处理伤口，走到树后隐藏的一台机弩前查看。巴齐陆也过去找了一会儿，他们找到了那一台不受操控的机弩。叶画莳稍稍一扯，便露出它背后的银线来。没有指环上星辰力的加持，它显得暗淡无光，但还是可以看出，这连着机枢的丝线，是临时剪断的。

“他给了我们逃生的机会，”叶画莳简单地说道，“只有用出授语之术才能逃脱。月晓者是否还具备能力，是他最后想知道的事情。”

汤子期从雪吟殊身边微微退开一步。雪吟殊注意到她如此微小的动作，也就放开了还拉着她的手。听说这边的事情之后，他满心忧虑，生怕她会出什么事，几乎没有别的念头。然而现在当危机平息，他们之间，重新划出了沟壑。

翼远捷是事关月见阁和简西烛至关重要的人证。他们本不能，让他落进对方手里。

但那又如何？他到了这里，她们不再有机会了。雪吟殊不再看汤子期，而是说道：“你们应该知道，帝弋，经氏，和我，都要率先一步，拿下那名海盗商人。”

叶画莳默默点了一下头。

“我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拿下翼远捷，可以问出更多详情，也可能为箭鱼将功抵过。可是现在的青都，现在的翼远捷，已经不是你们凭一己之力就可以擒拿的了。”雪吟殊说着，语速渐渐加快，“帝弋、经氏和我的人，都分别在他处发生了冲突。我不知道有没有人手的折损，但这样的损耗毫无意义！我们都不过是要拿住这个海盗头目，查清雪砂盐案而已。你们在中间强行插手，也不会改变箭鱼的罪名，只有真正抓住这个人，弄清楚海盗方面真实的情况，才能给箭鱼一个公正的判定。这点你们明不明白？”

汤子期一言不发。叶画莳则艰难地道：“明白。”

“好。现在你们回去。到简西烛身边去。他快要醒来。等他醒过来，也许这边也就可以有一个结果。”他最后一句是看着汤子期说的，“不准再乱来了。”

“殿下！”叶画莳突然跪下，“能请殿下开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