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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我没有长住过京都,仅是匆忙路过,我也知道京都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城市,加不加“之一”,都没有太大的问题。京都地处日本南部,纬度上接近中国南方,因地处盆地中央,城市四面环山,住久了,反倒对此地的美产生了怀疑。这里太干净、精致和平静,以至于像是这地球上最大的盆景。前年因为工作,被派到京都住了几个月。时间很短—刚学会点餐的日语—以至于短到只惊诧于它的美。
初到一个城市,最先打交道的就是便利店。人成年后,生活归零的机会不多,搬到异国他乡,便有了种重新开始的感觉。生活琐物,无一不需要重新购买,刚租好房子那几天,频繁往返于楼下的便利店和药妆店。生活在现代社会,消费是和世界最初的关联。我徘徊在货架之间,在陌生文字包装的诸多商品里,构建我的新生活。
回国之后,许多事都忘记了。当初写下的游记,现在看来像是记录的陌生人的生活。只是在日本养成的消费习惯还留着。日本制造业与零售业竞争激烈,每样日用品都铆足劲,极力妥帖。刚到那会儿,我总是惊讶地发现,为什么还有这种东西?比如,静电拖把,就是一个普通拖把而已,只是把抹布换成了一次性湿纸巾。每次拖完地,直接扔掉,下次再用,换张干净纸巾即可。比起布头拖把或海绵拖把,它方便许多。当然,一次性就代表反复购买。在反复洗拖把和反复购买之间,商业需要你选择后者。
不仅是拖把,还有许多新奇的东西令我着迷,比如说洗衣球,用可溶于水的塑料薄膜包裹住的洗衣液,丢一颗到洗衣机里,衣服洗得干净,温柔的香味可以留存大半个月,还有浴室地漏上的贴纸。为了防止头发进入下水道,日本人发明了这种贴纸,撕下来,贴在地漏上,水可以顺畅流下,头发留在了纸上,没有阻塞下水道的风险。这实在是非常日本的聪慧,欧美人喜欢在厨房下水池安装厨余垃圾粉碎机,但日本人不是,他们发明了一次性网兜,套在水盆下水处,水还是可以流出,但食物残渣被兜在网兜里,隔几日摘下扔掉,换上新的,成本廉价又省事。这和厨余垃圾粉碎机不同,粉碎机是一次投入,永久使用,而网兜对人的要求高了些,便宜但需要反复操作,这也非常日本。
在日本住久了,对遍地都是便利店产生了亲切感,这里是人人都消费得起的地方。日本零售业似乎并没有像其他地方一样衍生出高、中、低档。不像在美国,华尔街的人喜欢去WholeFoods(全食超市),中产去Costco(好市多),普通人去Wal-Mart(沃尔玛),日本像是所有人都在便利店消费。这或许跟日本人的收入差别并不太大有关系,阶级分层并不明显。日本上班族的薪水,按照年龄大概能推算出来。大学毕业生初入职场,月薪在一万元左右很正常。随着年龄增大,职位升高,年薪渐涨。在日本,似乎没有辞职这种说法,一个人进了某家企业,只要不出太大的娄子,一定可以做到退休。
日本企业极少有人离职。无论是对企业还是员工,犯错被开除是极大的丑闻。即便犯了大错,公司想要某位员工离职,也不会明示,或许会安排员工去茶水间看报纸,如果脸皮极厚,看了三个月报纸也没有递上辞职信,事情也有转圜的余地。在日本职场,不犯错比表现优异更重要。在日语中,“领导”被称为“担当”,如果想要推进某个项目或商议某件事情,一定要担当出面才行。万一担当没空,其他人是不会承担起任何责任来推进事情的。日本企业制度明晰、分工合理,这保证了正常运行,但不愿承担任何个人责任,也导致了效率低下。
我刚到京都的时候,住在酒店。我和中介选定房子,交付定金,以为几天便可以搬进新公寓。结果我在酒店住了几乎半个月,中介也毫无办法,各种防火防灾重金属检测必须来上一遍。这种秩序井然、分工细化的制度,既保证了安全和有序,也降低了办事效率。租房需要半个月来办手续,这在国内是无法想象的。在北京,连实习期的房屋租赁中介都能在一下午搞定租房。
当时我很不习惯,后来我发现装网线需要两个月,也就没什么脾气了。这里是日本呀,这是文明和精细化的代价。只是在电车上,看到很多日本人还在使用翻盖手机时,我牢牢抓住自己从国内带来的移动Wi-Fi,心里暗想,这种代价是不是太大了?
虽然日本没有极穷的人,但极富的人确实很多。日本匠人精神时常为世界称道,某位寿司师傅,终其一生,只开一间小店卖手握寿司,只选用最好的食材,维持手掌的温度,研究芥末的比例,掌握顾客下咽的速度,听起来确实让人感动。当然,价格也让人想流泪,一顿饭动辄几千上万元。在日本,每个种类消费品里,几乎都有极其奢华的顶级产品,而匠人精神则为高昂的价格提供了合理性。
在匠人精神发达的背后,无非也就是有极其富裕的阶层能为它们埋单。
有人常说中国制造业没有匠人精神,这也只是时间问题,富人富起来的时间还不够长,制造和服务业还没能赶上富人的消费脚步。日本各大财阀背后是传了数代的家族,各类商业之中都可以看到熟悉的财阀的身影。垄断对商业而言当然是好事,但这也挤占了创新的空间。年轻人除了进入某家企业上班,其实没有多少选择。不过即便选择空间狭窄,沦为赤贫的可能性也是极低的,就算没有文凭、年龄偏大,只要勤奋,打上两份零工,月入一万元,比之大学毕业生,收入并不会少很多。
住在京都,我时常会感觉时间很慢,像是社会发展到了某个阶段会趋于静止,不时会想起福山所说的,人类政治文明最后的形态走到了终点。有一天傍晚,骑自行车到祇园散步,天色渐暗,祇园有几条路,灯是装在地面之下,投射到和式建筑上,光影不明,格外好看。那天我骑着骑着,一位艺伎突然小跑出来,差点撞上我的自行车。她并不是平常见到的浓妆艳抹、白脸庞、木屐盛装的舞伎。
她身量矮小,穿着极贴身的浴衣,红唇淡妆,皮肤自然白皙,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发髻盘在脑后。快要撞到我的时候,她回过神来,退了几步,赶忙鞠躬致歉。舞伎的美,更符合人们对日本的想象,而眼前这位艺伎的美,却是美得极致。回想谷崎润一郎写的《细雪》,里面所描写的大户人家的小姐,大概就是如此。她更符合我对日本之美的理解,只是日常生活里的匆忙一瞥,也让人如窥仙境。
只是这种美,确实太昂贵了。大概也只有女人才能理解,每一寸的美都是要付出时间和代价的。我记得托尔斯泰在《战争与和平》的结尾里写过,生活归于宁静后,贵族家里的每个盘子、每件衣服,都需要操心。走在京都的路上,每家每户门口都有照料得当的植物,不少人家门口的灯饰、摆件都漂亮得惊人。走在富人区,传统日式建筑屋檐上所放的石像,动辄几万元。日本人愿意在审美上投入的精力和花销,也让我觉得惊讶。
不过说来也奇怪,虽然日本人舍得为审美投入时间,但日本建筑却不好看。日本房屋多为两种,一种是传统的和式建筑,在京都很常见,另外一种更普遍的是现代公寓。这些公寓样式很类似,尽是些不到十层的长方形楼房,正面是一条长长的走廊,十多套房间沿着走廊一字排开。在很多日剧里都可以看到,在大城市工作的年轻人租住的房屋,回家时需要走过长长的走廊。这些房屋确实毫无美感,比之多种多样的欧美建筑,难免乏味。
大概这些泡沫经济后几十年内建起来的房子,也代表了日本人的实用与朴素。不过硬要冠上被现代人所推崇的极简风,也只会让人心酸。不仅如此,回头再来看上海法租界,法租界的建筑美、浪漫,日租界实在拿不出手。
我住的公寓,便是这种长走廊样式的。其实在20世纪70年代和80年代,中国也有类似的外走廊板楼,只是随着时间推移和房地产业的更新,这种建筑样式在国内已经被淘汰。但在日本,它却被保留至今。并非日本没有更高级的公寓,而是日本的生活习惯能更好地适应这种建筑样式,中国的外走廊板楼往往因为缺乏管理,变成堆积杂物、儿童吵闹的脏乱差场所。而在日本则不会,除了上下班时间,走廊上几乎看不到人,更不会有人喧哗。
日本的公寓或许看起来寒酸,但配套设计和服务并不简陋。除了公共走廊,每家都会有自己的阳台。在日本,公寓内的阳台也不是私人财产,而跟外走廊一样属于公共区域。开发商在出售房屋时,数十平方米的阳台不计入出售面积,属于赠送。公寓的拥有者不能在阳台上堆放私人物品、晾晒衣物或长时间喧闹,因为这个阳台是公寓内最重要的逃生通道。
每家阳台可以安装可被轻松拆卸的隔板,保证个人隐私。在阳台地面上,都有逃生通道口,里面安装了悬梯,一旦发生火灾或其他事故,可轻松踹开隔板,跑到邻居阳台求助,或打开通道口下到楼下的阳台上,一层一层逃到室外。这样即便有火灾发生,人能活命的概率也就大多了。之前看日本人的阳台清清爽爽,甚至变态到了不能站人,住久了才会意识到,这样的严苛是制度完善健全的体现,人会活得更安全。
我的房间也很小,一张单人床再加柜子,摆好书桌与椅子,就没多少空间了。日本主妇善于收纳,大概也是因为屋子小的缘故。她们总是在有限的资源和空间里,尽力过上精致的生活。
在日本住久了,会逐渐习惯发达的交通系统,虽然私家车也不少,但电车肯定是大部分人最常使用的公众交通工具。住在京都,从市内任何地方坐电车去大阪、奈良、神户,都不过一两小时的车程。日常通勤,电车更是方便。日本人约人见面,可以精确到分钟,因为电车系统发达可靠。算准时间出发,几乎不会出错。但也有意外,就是遇上有人跳轨自杀。在日本住久了,总会遇到几次电车停运或误点,几乎都是因为有人从站台一跃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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