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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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楼下，吴义德坚持开车送我回家。我淡淡一笑说：“你是不是考虑送我一辆车啊，免得光麻烦你啦。”

“山水账上的钱多着呢，你随便用，买什么车不行，还用跟我商量？”他径直走到车前去。酒店的迎宾小姐殷勤地送出来好远，我发现只要和吴义德在一起，你就甭想躲过人们追逐的视线。于是我坚决地走到路边，招招手要来出租车。

我坐在车里与吴义德摆摆手，向他表示谢意，并示意出租车开走了。我回头看到吴义德抱憾地站在车门边，目送我的车开出去好远。我本打算回别墅去，可突然又改变了主意。我对司机说：“去山水夜总会。”

司机含糊地笑了笑，我能听出他笑里的意思，可我不想与他分辨什么了。我本是与吴义德一起出入的酒店，说什么有人会相信呢？吴义德干的这些生意，如果说市里高层领导有个不知情的话，老百姓的眼睛是蒙蔽不了的。这些事情都是我接近事实揭露事实最好的指引，为了这个目标暂时受些误解和指责又能算得了什么呢？人们对他痛骂一份就只会增加我的信心一份。

我来到昏暗的办公室，拧亮台灯坐下来冥想……

在震耳的音乐声中，真切地传来了一阵敲门声。嗒嗒，嗒嗒嗒，听似有着自己的规律又似耍着小孩子的顽皮。

“进来。”我无精打采地说，这种公共娱乐场所是谁敲门都不稀奇。

一阵黑色的旋风吹进来，人已然站在我的桌前。好熟悉的身影啊，没等我从记忆中将她搜索出来，她自己咯咯地笑了起来。一听这笑声，我马上猜出了她的身份。

“鬼丫头，又想深更半夜地来吓我，是不是？”我猛地站了起来，伸手来掀她的帽子。

“小溪姐，你别动手动脚的。”她轻轻一扬手，我便乖乖地坐了回来，她也顺势坐在办公桌旁边的沙发里。

“燕儿，大晚上家的总戴着墨镜披着披风是啥毛病？弄得自己男不男女不女的，我看着不顺眼，快脱下来吧。”我指着她笑了起来。

“小溪姐，你以为我想这样吗？我怕吓着你。”小燕儿委屈地说，跟刚才一副桀骜不驯的模样立刻判若两人。

“你这样才会吓着我，你知道吗？”我也不客气地说。

她慢慢背过身去，将礼帽墨镜摘下来，长长的发垂了下来，黑风衣从肩上滑落到了地上。我目不转睛地等着她回转身来，可是却听到了她嘤嘤地哭声。

“你怎么啦，你倒是说话呀。”我急脾气上来了，快步向她走了过去。

“你别过来，小溪姐，你先别过来，你听我说。”小燕儿脑后如同长了眼睛一般，在我靠近她的同时，她的身体向墙边快速飘移。

“我是个死去的人了，被埋进了地下停车场里，爹娘不知道，也没有人知道。”小燕的话惊得我呆立在当地。

“这是怎么回事儿？就因为地下旅店那一夜……”我蓦然想起上次与小燕见面的情况，她主动出来为我报仇的事。可一想又感觉有些不对头，那不是一场梦吗？

小燕倒像是读出了我的心思，她缓缓地说：“那不是梦，你忘了，上次去见你我也是穿的这身衣裳。”

如此说来，小燕那时已经死去多时了。她的灵魂正在那地下的空间里游荡，恰巧看到我被那个愚蠢的男人欺辱，便决计站出来挺身相救了。既便是这样，她也不应该那么狠毒，一出手就要人命啊。我怪罪她说：“你哪能下手那么狠啊，他再缺德也罪不致死啊。”

“你不知道，小溪姐，他在我手上就是这个罪过。”小燕儿停顿下来，仿佛陷入了深痛的回忆之中。

我静静地等着下文。小燕轻轻地转过身来，浓黑的头发遮盖下一张惨白的头骨，凸出的牙齿镶嵌在垂挂着的颌骨上，额下是两颗不知深浅的黑洞，她伸出叉开的指骨撩起了黑发，缓慢地向我移了过来。她说：“你不会害怕我吧……”

我本能地浑身颤抖起来，想要退身而去。可我立刻又坚定地摇了摇头，镇静自若地与小燕对面而立。我在心里告诉自己，小燕已经没有亲人了，如果我再离她而去，她将是多么的伤悲。小燕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姐妹，她那迷人的眼睛，调皮的笑容，乖张的话语，都一路伴我长大，就算她变成了这副模样，对我也决不会厉害相加，这又有什么可怕？

想到这里，我稍稍闭上眼睛，想着小燕的俊美模样，走上前主动地拥抱了她。在她冰凉的肩膀上，我安慰她说：“你告诉我，他们是怎样伤害了你，姐为你报仇。”

“小溪姐啊，他们这是淫窝子，他们哄骗人，先招你来当服务员，往包厢里送送茶点点歌，可是过不了多久就会逼着你陪客人睡觉，为他们挣那些不干不净的钱。我知道后说什么也不从，与要我的客人拼死拼活地闹。你是不知道，他们派了几个人捆起我来连踢带踹地揍我。我的脾气也不是好惹的，任凭他们怎么打，我咬着牙就是不吐一个“行”字，他们见硬的不行，就把我软禁在屋里，除了有口水喝，一连几天也不给我饭吃。那时我就想，我一个人出来打工挣钱，爹娘还盼着我的钱供弟弟妹妹们上学用呢。要让他们知道我落到了这不干不净的肮脏地方，我哪里还有脸回去啊，还不如就这么饿死得了。可是他们不会饶了我，就这样放过我的，他们也不会再放我出去，因为他们里边的龌龊事我已经知道了，哪天我在这里破了身，安心挣上那份钱，他们才会对我放心。可我还不想死啊，我死了连个知道的人都没有，那不是太冤了吗，我告诉自己一定得找个机会逃出这贼窝去。”

“咱俩坐下来说吧。”我上前扶住小燕儿一起坐回到沙发上。她的身体因为愤怒还在剧烈地抖动。

“那是一个雨夜，监守我的人放松下来，没人会想到我还有力气逃跑。我借着嘈杂的雨声砸碎了窗户上的玻璃，翻身从三楼跳了出去。当时我想的是死了也就死了，死在外面也让人们知道这山水夜总会的底细。可好我运气不错，恰巧落在一辆小货车车厢里，上面堆着防雨的笘布，算是救了我一命。等雨将我淋得清醒过来，我赶紧钻到了笘布下面藏了起来。天还没亮，车子动了，一路驶离了那个魔窟。我自认为这下我可得救了，我躲在里面痛快地哭了起来。”

“司机是怎么发现我的，我不知道，我正哭着，头上的笘布被掀开了，借着微亮的曦光司机疑惑地看着我。我看到早已驶离了市区，就向他苦苦地哀求说，大叔你救救我吧，我想回家。等他听明白了我说的话，脸上立刻泛上来淫秽的笑容。他一拳击在我的头上，又像饿狼一般扑上身来，就在那个小车厢里大清早就把我强奸了。干完了又把我手脚捆好，用布条勒上我的嘴，重新盖在笘布底下，那一天，他什么活也没干，我全毁到这个司机手里了。”小燕就到这里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我抚弄着她的肩膀，让她的头颅紧紧地靠在我的身上。

“到夜里，他又把我送回到夜总会，捆绑着交了出来。到这时我才知道，原来他也是给夜总会干活的，送菜拉货什么的。他领了奖金喜滋滋地走了，丢下一个赤裸着下身的我。那个经理照着我的下身踩了一脚，唾一口吐沫，冲着手下几个打手说，弟兄们，赏给你们啦，放着大把大把的钱不挣，倒便宜了送菜的这家伙，不值钱的烂货了，你们随便怎么玩都行。他把手拍了拍干净，快给我弄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