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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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即使是漫长盛夏，夜里的海风依旧会让人感到阴冷，麦门冬裹紧了身上的罩袍，在后甲板上来回走动。铁锤号驶入大海的第一晚，他就在睡梦中被叫醒，睁开眼就看见一张脸凑在自己面前，尤镰满头发辫如同榕树的气根般垂落下来，甚至触到了他的鼻孔，他竭力忍住不让自己打出喷嚏。

水手长命令他去后甲板值守，把“山羊脚”从岗位上换了下来。

“山羊脚”走起路总是蹦跶蹦跶，因为没有脚趾——据说全都留在了冰极岛。他吹嘘说整整一船人只有他和另外两个家伙活了下来，到了最后他们不得不靠焚烧同伴的尸体取暖。

弯月和群星在夜空中闪烁，为黑黝黝的海面带来一丝光亮，除了海水“哗哗”的声响周围再无其他的动静，麦门冬百无聊赖，他很想找个人聊聊天打发这个漫长的夜晚，不过前甲板的家伙已经不知躲到什么地方去了，麦门冬又走了两圈，在后桅杆下停住了脚步，他把背部靠在了桅杆上，换了一个舒服的方式站在那里。

片刻的宁静，那些逝去的瞬间就像张开双耳的耳鼠一般迫不及待地跳出他的脑海：海港的鱼市、佣兵营、大叔和伙伴们，还有小沫的笑脸，“你找得到我吗？”她说完，转身跑开。他不服气，“躲猫猫”的游戏他从来没有输过，他从城门口遗弃的塔楼开始找起，市集上每一个摊位、每一个箩筐和马车，海边的礁洞，还有星辰神庙的碑林，可是这一次他输了，到处都没有小沫的身影，长日将尽，他孤独地走回十三坡，隔着很远的地方，他看见小沫坐在那里笑吟吟地看着他。

我会找到你的，每一次，无论你走到哪里，哪怕在海的另一边。想到这里，麦门冬轻轻哼起小调，“柳南风，柳南风，我送阿郎行。轻帆舟影远，心念晚云停……”

“嘿，这可是宛南的歌谣。”

他吓了一跳，抬起头看着头顶上方传来话语的地方，一个人影坐在主桅杆顶端的横杆上，轻轻晃荡着双脚。

“你在上面干嘛？”

桅杆上的黑影笑了起来，对方的脸庞笼在一片黑暗中看不真切，声音听上去并不苍老，“我是船上的了望哨。”

“黑灯瞎火还要看什么？”麦门冬又问。

“海面、风向、天气，还有很多莫名其妙的东西，你永远不会知道下一刻大海会给你惊喜还是灾难。”

鲑鱼号从来没有在夜里设置了望哨，谁也没提过，甲板上值守的家伙也常常偷懒睡觉，有一天早上醒来，鲑鱼号偏了航线，因为夜里的风向变了。这帮杀千刀的！

“你知道我哼的歌？”

“我是在和镇长大的，宛南的歌谣一听就知道，你那首歌韵味还要偏南一些，不是通平就是柳南。”

“是柳南。”麦门冬说，有个人可以说说话是件好事，他换了个站姿，对着主桅杆仰起头，“上面一定很冷。”

“多穿点就没事，再加上一壶酒。”桅杆上面发出拔盖子的清脆声响，然后是酒入喉咙的下咽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