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五

徐耀明心慌意乱地想，她真的会去死吗？不，那只不过是在吓唬他，想让他重新回到身边而已。可是，她是那样刚烈的一个女人，万一真的想不开，谁又能拦住她去做傻事呢？好久没有和她联系了，自那句留言以后，QQ群里再也没出现新的留言。这种沉寂，究竟预示着什么呢？他不敢想下去了……

冬季室内空气干燥，嗓子都快要冒烟了，他从沙发上起身，端着杯子去厨房倒水。望着暖瓶中冒出的热气，他有些出神，水都溢出来了，才下意识地收手。放下暖瓶后，他端起杯子就喝，突然烫得张大了嘴巴，跳着脚尖叫起来。满杯热水扣在台面上，杯子滚到地上摔得粉碎。此时此刻，口干已经变得微不足道，嘴唇烫起的一层白膜贴在嫩肉上，疼得他张口结舌，唏嘘不已。他忍痛离开厨房，抱着脑袋坐在饭桌前，痛苦地呻吟着，心想，这难道是上天对他玩弄别人感情的惩罚吗？

和涅槃凤不告而别后，不知她的内心遭受过怎样的摧残。是的，他离开她是有理由的，他想结束放荡的生活，永远告别那喧闹的舞厅和肮脏的宾馆，回到家里陪伴老伴儿。可是他做到了吗？离开涅槃凤不久，他就又去约了莫愁女。所谓恢复正常生活，不过是他调换口味，满足欲望的一种借口。他无端地，或者说是以一种欺骗的手段，给涅槃凤制造了极大的痛苦，这种行为是多么无耻下作，多么有损于他经常自我标榜的那种大男人形象。这样做，又如何对得起那个曾经疯狂爱着他的女人？他难道忘记了他俩在一起的那些缠绵日子，忘记了她曾给他带来的无限快乐和感动吗？舞池里，两个缠绕在一起的身体曾经浸泡在汗水里疯狂旋转；做爱后，他的耳唇曾被轻轻咬住，耳鼓回荡着她痴情的呢喃；宾馆外，那流淌着不舍和期盼的眼神像一只火炬被点燃。这些情景恍如昨日，记录着一段叛逆却狂烈的情感历程，难道他都忘记了吗？不，他是在欺骗自己。否则见到那一行诀别的字迹，他就不会忧心如焚，如丧考妣。

徐耀明是在知己网上认识涅槃凤的。退休后，女儿一家三口已经搬出去住。女儿和女婿都是企业白领，在单位又都担负一定职务，平时忙于业务，很少回家。外孙女上的是寄宿学校，也用不着接送。平日里，徐耀明两口子相依为命，孤独寂寞地过着日子。徐耀明有点小文才，退休后，总想把自己参加自卫反击战的事迹写出来，为此他经常练笔，还拜过一个发表过作品的退休老人为师，并去他家，请老师当面指导过写作，那段生活过得挺充实。可是不知为什么，后来老师不再上网，跟他再也联系不上了。脱离了老师的指导，他的写作难以为继，慢慢地，也就放弃了练笔，在家继续陪伴老伴。老伴好玩儿，常约上旧时同学去国内外旅游，一走就是十天半个月。徐耀明不爱动弹，一个人宅在家里，闲极无聊时，难免遐思万千，浮想连篇。这时就会蹿起一股欲望，不断升腾涌动，令他神情恍惚，躁热不安。于是他就上网去找女人，想通过虚拟世界排解心中的寂寞。

徐耀明之所以看中涅槃凤，是因为自己网上的昵称叫再生龙。他觉得两人的昵称挺匹配，认为这是前生修来的缘分，因此把她加为好友。通过聊天，徐耀明渐渐了解到，涅槃凤是东北人，四十五岁，十几年前，她只身一人来T城打工，在经历了不可想象的艰难曲折后，终于摆脱了贫困，甚至贷款在城乡结合部买了一套两居室楼房。如今，涅槃凤生活上并不缺少什么，她缺的是精神上的寄托和女人不想明说的那种需求。徐耀明和涅槃凤同病相怜，越说越投机，便想见个面。涅槃凤问他会不会跳舞，徐耀明说会，过去厂里常组织职工跳舞。涅槃凤说，那就参加跳舞群吧，群里个个都是舞友。就这样，涅槃凤不但介绍徐耀明进了跳舞群，还和他在小关舞厅有了第一次约会。

徐耀明去跳舞曲颖并不反对。她反对的是他总宅在家里，怕他闷出个毛病来。有了曲颖的支持，徐耀明便心安理得地准备赴约了。

那天正赶上阴天，深秋将雨，寒意逼人。徐耀明开着“标致”赶到小关时，天已经完全黑透了，即使有灯光也辨不清方向。四周雾气腾腾的，闪亮的尘埃使夜色中的万物披上了一层迷彩，楼宇车辆和行人搅在一起，像一锅东北乱炖。害得徐耀明几次下车，顶着寒风去问路，小关舞厅才模模糊糊地呈现在他面前。看得出来，这个舞厅是由一座办公楼的旧礼堂改造的。为了出入方便，舞厅的主人在二楼墙山外单修了一座连接地面的栈桥。栈桥外侧是一块狭长的没有硬化的空场，正好做为停车场。在凹凸不平的土路上停好车后，徐耀明攀上栈桥来到舞厅门口，一眼便看见一个穿着黑皮裙的女人正踮着脚尖冲他招手。他支棱着眼睛瞅了会儿，终于认出对方就是涅槃凤。他想，自己曾告诉过对方他眼角有颗黑痣，她大概就是据此认出他来的。而这女人也实在，模样和她发来的照片一样，瓜子脸，匀遛个儿，眉眼喜盈盈的，笑得挺灿烂，从外表上看，还真不像是四十五岁的女人。徐耀明的心里慌慌的，退休后，离开了厂里那群经常和他打情骂俏的老娘儿们，他似乎已经失去了生活情趣，内心饥渴得都快要干裂了。此时见到个这么性感的女人，他还真有点慌神麻爪，心痒难挠了。忽然，他意识到，他的眼睛直愣愣的，都快把人家给盯毛了，赶紧低头走过去，伸出手臂，想跟人家握手。谁想涅槃凤根本不讲这些礼节，一边抓住他的胳膊朝门口拱，一边回头嚷道：

“快点进去吧，第一支曲子都放上了。”

走到门口，看门的俩老头横眉立目地将涅槃凤拦下，指着徐耀明说：“他的票呢？新人得买全票！”

涅槃凤瞪着眼睛喊道：“他是我朋友！不是跟你们说了吗，今儿卡忘带了，明天划两格不就截了！”

“不行，没有卡，两人都想进去，那不行！”

“有什么不行的？”涅槃凤威风凛凛，一膀子把身边的老头拱到一边，拉着徐耀明就闯进门里，回身冲着追进来的老头吼道，“再较劲我就给你们刘老板打电话了啊！”

老头恨得两眼冒火，双脚却像被钉在了地上，努了努嘴想说什么，话又就着唾沫给咽了回去，转身愤愤地离开了。

涅槃凤拉着徐耀明，朝黑乎乎人影幢幢响着音乐的舞厅里边挤，不时撞上团团旋转的舞者。挤到舞台左侧，把徐耀明朝一个布帘里一推，说：“快去换衣服，我待会来找你。”说着朝舞台右侧走去。徐耀明钻进布帘里边，见影影绰绰中，好几个男人光着身子，挤在一起换衣服，便也脱去外套和毛衣，放在布兜子里就出来了。在布帘外等了会儿，终于见涅槃凤穿着皮裙和紧身衫，神采飞扬地跑过来。俩人存好衣服，便相拥融入了舞池。

徐耀明在原单位经常跳舞，自以为舞技还可以，可没想到和涅槃凤相比，却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上。他的动作生硬，来回来去，总是重复那几个简单的编花儿，节奏感还特差，生扳硬拽的，跳得两个人都很不舒服。再看看周围，一对对舞者不但起伏有致，跳出了韵律，还花样翻新，动作令人眼花缭乱。徐耀明大概看出涅槃凤的厌倦和无奈，便主动停下来，抱歉地说：

阅读阁【yueduge.cc】第一时间更新《落寞》最新章节。若浏览器显示没有新章节了，请尝试点击右上角↗️或右下角↘️的菜单，退出阅读模式即可，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