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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雀一门,重在眼力。鹰眼无所不在,牲丁们若想将其捕获,必须伪装起来,将自己藏在搭建的鹰营之内,再以活雀为诱饵,观活雀之态,便可知苍鹰来否。那鹰营以茅草枯木为材,可容纳两三人,非得跟四周景物不二,否则必别苍鹰识破。除此之外,搭建鹰营要分辨风向,因那苍鹰总是顶风翱翔,和水中之鱼抢上水同理。所以刮北风则架鹰营在北,以此类推。这些都是鹰王经过长期观察所得。但更重要的是那作为诱饵的活雀。活雀易惊,见苍鹰盘旋于空往往偃翅不动,伏在地面不敢声张。为了吸引苍鹰,只得将其双目用马尾细线缝住,迫使它频频扇翅。如此得鹰而损雀,鹰王时感内心不安,因此他又冥思苦想,最后取豆辣蛇的蛇蜕熬制,将其涂抹在活雀双目替换马尾之法。豆辣蛇的蛇蜕甚是奇异,熬出的浆水牲丁们称之为“续弦膏”,可补弓箭断弦之弊,不过用在活物身上,不消半日就会失效,这样就不至于残害活雀——鹰王如此绞尽脑汁,实乃善莫大焉!
老鞑爷说:“这门秘术又分为两小门,咱们一步步来,先去架鹰营吧!”
老鞑爷说罢携两人走入鹰王坳。其时秋高气爽,响蓝的苍穹空旷高远,泛黄的杂草和见了红的枫树叶重重叠叠,直让李朝东心胸大开,心道若是有块画板,必将这景致尽绘下来不可。由于是时刮的是北风,若苍鹰飞来必擦着阴坡向西,故而老鞑爷在坳北选了块地界。李朝东和菜帮子去收集枯枝荒草,顺便捉来了两只活雀。多年山中岁月的历练,他们早已不是当年的愣头青,虽说照着老鞑爷还差一截子,但比之常人却可谓深谙山林水道,飞禽走兽的习性摸得一清二楚。两人又在老鞑爷的指引下,轻松便架起了一架鹰营。待将猎鹰之网安置停当,老鞑爷这才从行囊中取出“续弦膏”,涂抹在两只活雀的目上。那鹰网仍旧是用椴树软皮浸了野猪血制成,不过网绳更为光滑而已,为的是不使鹰羽刮坏,损了品相。
三人钻入鹰营之内匍匐,透过事先就在鹰营上留有的孔洞看雀,一边时不时扯两下拴在活雀爪上的细线。老鞑爷一再告诫李朝东和菜帮子,说话唠嗑都不碍,若是看到苍鹰飞驰而来,万万不能与其对视。菜帮子当然不信鹰眼摄人魂魄之事,但是他知道,那鹰眼能目及细毫,见光必生疑。老鞑爷虽说烟瘾颇大,但也只能暂时戒了去。
老鞑爷告诉两人,当年鹰王就是在此处猎了一架神鹰,为此他亲自到朝廷献鹰。当时皇帝看到这架神鹰龙颜大悦,招来王公贵胄们共赏。那些王公贵胄们视此神鹰为玩物,调笑逗之,哪知这神鹰孤傲非常,竟飞起头撞红墙泣血而亡!鹰性难训,可那帮王公贵胄们又偏不信邪,恭请圣上留鹰王在京,以授驯养之法。鹰王无奈只好敷衍一二小道,这便是后世流传到民间的那些法门了。不过鹰王毕竟狷狂,到底还是请皇帝放他重归山野。此后,鹰王在山中不止与鹰为伴,还以其善心同其它飞禽走兽相处,渐渐变便掌握了鸟兽语言。鹰王豁达,将这些秘密尽数留于后世,全部都纳在了看雀这门采捕秘术当中。
老鞑爷说:“朝东,还记得当日,我是咋把你从开路狗狼那里救下的吗?”
李朝东当然记得,尤其是老鞑爷那双撑开如铜铃般的虎眼,让他每当念及都不寒而栗!
老鞑爷又说:“动物之间相生相克,这是亘古流传下来的道理。鹰王潜心钻研,分别掌握了虎啸、熊奔、狼嘶、豹蹿、蛇拧这五手绝活。它们虽不是天大难学,可要用得真像那么回事儿,也得学一阵子工夫!”
老鞑爷当即便将这五手绝活的精妙所在逐一说给李朝东和菜帮子听。菜帮子瞧着新鲜乐不可支;李朝东更是因着那日亲眼所见老鞑爷用了虎啸,也学得倍加卖力。他知道这七门采捕秘术一门更胜一门,指不定今后还会遇见些什么奇兽异禽,有此傍身起码可以保得住这条命。说话间已至晌午,三人先前这一通折腾便口干舌燥,饥肠辘辘起来。菜帮子刚想从行囊之中掏出些干粮裹腹,无意的一瞥,只见老鞑爷突然缩起肩膀,频频抖其拴在活雀爪上的细线。这时菜帮子通过鹰营上的罅隙看到,湛蓝的天空中俨然正有一架苍鹰在展翅盘旋!那苍鹰白得透亮,如雪如霜,一下子就让菜帮子记起了当年那架轰动北京城的辽东白。菜帮子心口“嘭嘭”乱跳,掩饰不住兴奋紧掐住李朝东的腕子,偏脸盯着他的眼睛:“朝东!这鹰王坳当真是块神地儿,好一架辽东白!好一架……”
菜帮子话未说完,再转而去看那架苍鹰,倏的眼前一亮,好似一柄银刀掷了过来!
菜帮子霎时间脑袋一片空白,“啊——”地尖叫了出来!说时迟,那时快,但见老鞑爷突然松掉手中的细线,抄起连在鹰网上的粗绳,“哗”地罩下了鹰网!菜帮子这会儿再也不敢怠慢,蹦起身来跳出鹰营,直扑向那架苍鹰——可就算他没有耗费哪怕是一秒钟,那苍鹰还是将活雀抵在了爪下,锐利的尖喙仿佛一把磨得锋亮的弯钩儿,雀羽四散之间,那雀身上的皮肉已然所剩无几!
然而,菜帮子千想万想也没有料到,就在他双手刚要触及那架苍鹰,几乎与此同时,他忽觉后脖梗子一阵阴冷!菜帮子扭头一瞥,便看到一架比被捕苍鹰粗上五六号的庞然大物压了下来!菜帮子只能放弃已然触手可及的苍鹰,继而“骨碌碌”地滚到一边儿去。这工夫儿他才看清了这架庞然大物的全貌,那竟然是一架凶猛健硕的金雕!起初,菜帮子以为金雕是奔着那架苍鹰而来,只等苍鹰被鹰网罩住再出杀招。哪知那金雕却视苍鹰为无物,反而去夺它爪下的雀身。那苍鹰被困于网中自然无法与之抗衡,但仍全力挣动以示威慑,发出高傲的尖啸。菜帮子深恐苍鹰被金雕所伤,故而又去扑打金雕。那金雕自恃凶悍勇猛,并不怕人,挥爪频频向菜帮子掴来,菜帮子一个不小心手臂被划出一道大口子,顿时鲜血淋淋!
这时老鞑爷和李朝东也已跳出了鹰营。李朝东趁菜帮子和金雕缠斗的空当,忙把那架苍鹰裹入怀中。菜帮子一见苍鹰已经无碍,又恨金雕伤了自己,索性放开了手脚,非要跟金雕大斗一场不可,任老鞑爷再三喝骂,他都当作耳旁风。菜帮子手无长物,只有一把短刀,他脑袋冲血胡砍乱舞,直将金雕的翎毛削掉了几支。那金雕性极烈,不堪受辱爪爪挂风,上下翻飞地围着菜帮子进攻,菜帮子开始还虎虎生威,渐渐便气喘吁吁,只有招架的份儿了!他大声向李朝东求救,李朝东硬着头皮,随手抄起一根枯木就上了阵。李朝东连抡带喊,算是吸引了金雕的注意力,暂时替菜帮子解了燃眉之急。可那金雕真给菜帮子激怒了,振翅几回就躲过了李朝东的枯木,更是对他的叫喊置若罔闻,全力地奔着菜帮子使劲招呼!
菜帮子慌乱之际绕着鹰营乱跑一气,不知何时手中的短刀也丢掉了。他见实在斗不过金雕,那先前的怒气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全部化为了一腔恐惧,跟着胆战心惊地钻入了鹰营里头。本想这回可算能喘息一会儿,却见那金雕猛地拔身升空,怒啸一声,便又风驰电掣地扎了下来,“嘭”的一声将那鹰营撞了个大窟窿!这还不止,它撩爪挂风,“劈叉啪嚓”把那鹰营撕得草木横飞,打定主意是要灭了菜帮子不可!菜帮子这回算是知道自己捅了大喽子,可也不能坐以待毙不是?他一边胡乱地随手抄起乱木碎草撇向金雕,一边又趁机爬起身来试图再行奔逃。偏在这时,那金雕闪身迂回到他的脑后,呼的一爪,正正当当钩住了菜帮子的后脖梗!那雕爪比之鹰喙更为锋利,生生嵌在了肉皮里,挂住了!菜帮子这一下疼得心尖直颤!这他尚且可以忍耐一二,可那金雕毕竟不是死物,拼命挣脱之下可就是雪上加霜了。菜帮子听得自己的伤口出“哧咔”作响,不用猜都知道那已经是块烂肉了!
此番场景,菜帮子心知肚明,倘若那雕爪再这么胡撅乱挑一气,他那两根大脖筋非得也给弄断了不可!自己傻点笨点,在别人眼里那叫缺根儿弦,可是要是缺了根儿筋,那恐怕今后他就会变成一个废人了!这念头一闪而过,他陡然双眼紧闭,伸出双手就攥住了金雕的雕胫,然后向上一耸,又是“哧咔”的一声撕裂,他硬是把雕爪从皮肉里给扽出来了!这一下可真谓是破釜沉舟不管不顾,疼得他连叫都叫不出来了。菜帮子打定主意攥着雕胫不放,任那金雕上下翻飞,又是用喙啄他又是用劲羽掴他!一人一禽这这么拼起了韧劲!可那金雕到底是力大无穷,见摆脱不了菜帮子,忽而频频掠翅直往空中飞去,拖得菜帮子在地上左歪右斜,渐渐地,身子可就腾了空。这时菜帮子是真的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心里只有一个信念:不能放手!眼见着他的双脚已经距离地面两三米高,突听得李朝东大声喊叫道:“帮子!快放手——”
“嗵”的一声,菜帮子折了下来,重重地摔在地上,只发出“哽”的一声便不动了!
那金雕也知此地不可久留,遽尔戳上了高空,须臾间便扎入山坳后头再不见踪迹,只留下几片金灿灿的羽毛在秋风中飘来荡去。
菜帮子没死,却比死了还难受千万倍!他仰面朝天翻动着眼皮,也不看老鞑爷和李朝东一眼,只觉得天空里的那一汪子蓝像个漩涡,吸着他的目光往里拽着,那颜色越往深里越蓝,然后开始变色,变成红,血红,猩红,烈红,再才是黑,訇的一下,全黑了。
菜帮子再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后脖梗子里有一架小鼓,它“咚咚咚咚”地敲个不停。然后他才听到“撮罗子”外淅淅沥沥的秋雨声。老鞑爷已经为他处理了伤口,缠裹在脖颈上的碎布紧绷绷,让他没有办法扭动。他见老鞑爷和李朝东正在整点行装,呲牙咧嘴地问道,他们是不是要离开鹰王坳?老鞑爷说当然不是,他要教给李朝东这看雀们的另一小门。
菜帮子心急火燎地嚷嚷:“别介呀!老鞑爷,你们得带上我不是?”
老鞑爷说:“你个犊子不要命啦?看你这副德行,浑身上下没处好地方,还能爬上崖子?”
菜帮子问明了因由,方知老鞑爷要带着李朝东去那虫血崖的崖巅寻鹰巢。这小子向来不是省油的灯,让他留在“撮罗子”枯守,那就跟要了他的命一样,说什么也不答应,一屁股坐下挡住去路,非要老鞑爷应了他不可——否则,他指着那架被缚住的苍鹰说:“你们再回来的时候,我赵秉利可不敢保证,这玩意儿是死还是活!”
老鞑爷骂他就是一个活祖宗,见他一副不成功便成仁的架势,只好应了他。
于是这三人趁着秋雨向虫血崖行去。那虫血崖矗立在鹰王坳腹地。沿路之上,菜帮子闲不住,非得向老鞑爷问明白,为何叫了“虫血崖”这么一个奇怪的名字?老鞑爷不理不睬,推说让李朝东讲给他听听。李朝东告诉菜帮子,那块崖子是当年鹰王育鹰之所,每逢下雨崖色如血,又因崖上产毒虺,所以才叫了这个名字。雨伤鹰翅,苍鹰大都藏于筑巢之中不出,只有趁此机会方能接近取鹰。菜帮子自忖,那鱼皮书上既已记载了鹰王之事,想必如何抵御那虺虫,老鞑爷自然心中有数,他也就没再费唇舌去问。
三人这一路飙行毋需细表。且说到得那虫血崖下,李朝东和菜帮子仰面尽观,禁不住浑身汗毛竖起,直搁心里头叫苦,这岂不是擎等着找死吗?那崖子虽不是壁立千仞,可崖面光秃不生寸草,又加上雨水倾灌异常滑腻,这若是仅靠双手攀爬,一个不小心折下来,那还不得摔个粉身碎骨?两人这就争着要向老鞑爷理论,老鞑爷悄无声息地从行囊中掏出些铁器来扔给他们。两人见这铁器呈钩状,缝连在上头绳子亦是浸了野猪血的椴树软皮。老鞑爷干脆利落地把它们挂在腕子上,这就要准备攀崖。李朝东和菜帮子忙照葫芦画瓢也挂上了那铁钩子。瞅着老鞑爷根本没提虺虫这茬儿,菜帮子可就不干了,蹿起身来横在老鞑爷前面就问:“老鞑爷,您……就这么不清不楚地往上奔?”
老鞑爷说:“你又要出啥幺蛾子?”
菜帮子说:“那毒虫啊!就没有点驱虫的法儿?哪怕……泡了尿的漂河大烟叶也成呀!”老鞑爷说:“还真没有。”
菜帮子直咂巴嘴:“老鞑爷,您非得跟我们哥俩儿撂句实话,要不然……”
老鞑爷说:“你个犊子就是没长心!头前儿那些话我都跟你白叨咕啦?不成器的下水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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