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落困厄秋娘助援手，悲无奈袭人始登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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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困厄秋娘助援手，悲无奈袭人始登轿

且说贾府被抄那日，宝玉上学去了，袭人麝月并几个小丫头正在房里做针线，突然听得外面一片混乱叫嚷之声。待要看时，却有一群兵丁闯入院内，不由分说将她们赶在一处，在屋里翻箱倒柜，又抢又砸，然后撵着她们往外走。一路上不时有其它各房各院的人也一群群被赶着过来，都押到那边偏院里锁了。袭人在内看时，不仅王夫人凤姐李纨在内，连薛姨妈并同喜也在其中。不一时，邢夫人并尤氏婆媳及一大群丫头婆子也押解过来，屋里挤得满满当当。王夫人几个在土炕上坐了，炕沿上也坐着人。袭人和麝月俩人紧紧拉着手不敢松开，寻个墙角就地上胡乱坐下，也顾不得潮湿肮脏。偷眼看旁边的人，无不是衣衫混乱鬓发松散，有人哭哭啼啼，也有人悄声抱怨，恶语相咒。袭人只觉得六神无主，茫然不知所措，旁边人说什么也不大明白。因见炕上王夫人等哭一阵儿，又说一阵儿，也有拍门喊人的，无奈外面除了吼两句粗话，再无人搭理。众人直饿了一天，第二日才开门叫出几个厨房的婆子，每日送几桶粥进来。至晚间那婆子悄悄与众人道，所有爷们都押到刑部大牢去了。王夫人邢夫人并尤氏都不免惶惶之色。凤姐本自体弱，早已不堪支持，一时又昏死过去。平儿并巧姐只得一碗水灌下去，叫了千遍万遍方才悠悠醒转，凤姐把巧姐搂在怀里痛哭不已。不一时房门又开了，将薛姨妈并几个薛府的下人都叫起来道：“你几个不是贾府之人，上面有话放你们回去，快走吧。”薛姨妈等走后，自王夫人起，仿佛都稍觉宽心。袭人此时也清醒了些，不免暗自思忖许多，尤其记挂宝玉，担心他在刑部大牢不知怎生受苦。天寒夜冷，冻得直打哆嗦，众人也只得互相挤靠在一起取暖。熬了两日，千求万告的，方有人扔进些铺盖来，勉强遮得一些寒气。

这一日，门锁又响，那牢头开了门叫道：“哪一个是袭人，出来！”众人皆吃了一惊，瞧着袭人从角落里站起身来。王夫人便问：“叫袭人做什么？要到哪里去？”那牢头道：“上头提人，我等哪里知道。快走，快走！”袭人无奈，只得跟着那牢头出来。走到院外，交与另一人带着出了角门。却有一辆马车候着，催袭人上了车，放下车帘，打马而去。不一时到了一处门外，有婆子接进去。袭人心中犹疑不定，不免悄声问那婆子，婆子却不搭言，只管领她进了一间小屋，强着她洗澡换衣，又梳头打扮一番，方有另一个婆子带她出去。七绕八拐走至里面一处院落门口，吩咐袭人等着。袭人站在那里偷眼瞧去，只见高墙黑瓦，屋宇森然，比之贾府更见庄严堂皇。片刻功夫，那婆子领着一个鲜丽妖娆的小媳妇出来，那媳妇将袭人上下打量几眼，问道：“你就是贾府的袭人？”袭人低头应了个“是”字，方待要问，那媳妇已经拉着她的手，转身道：“跟我来吧。”袭人被她拉着进了院门，绕过一扇大屏风，又穿堂而过，顺着游廊进了内室。只见居中榻上坐着一个身穿锦缎袍子的青年公子，三角眼，斜吊眉，尖嘴尖颏，令人望而生厌。那小媳妇放开袭人的手，径直上前到那公子身边，展颜轻笑道：“公子，人带来了，您瞧瞧。”那公子斜乜着眼将袭人打量半天，转过头与那小媳妇道：“我道怎生了得，原来也不过如此，可比你差的远啦。”那媳妇娇声媚笑，斟了杯茶递到公子手中，复走来在袭人面前道：“你可知这是哪里？”袭人摇摇头，旁边的小丫头道：“这里是忠顺王府，上面是我们府里三公子，这是公子的姨娘。”袭人闻言，不由得打个激灵，心中暗暗叫苦，强忍着方才站定了，低着头不敢言语。却听那公子道：“听说你一向是服侍那个什么贾宝玉的，如今贾宝玉到刑部大牢去了，却用不着你这个美人儿，你且在这里服侍我如何？”袭人那敢答话，只低着头不言语。那公子摆摆手道：“带到后面去。”便有婆子上来领了袭人出去，走至后面一间房里。袭人受了多日苦楚，早已憔悴乏力，此刻却又心乱如麻，不知那忠顺王的三公子要她这里做何好歹，心里头车轮绞转般千头万绪没个安放。枯坐多时，看天色渐黑，有小丫头端了碗面来让她吃了。一时又有人来，带她往前面去，却是进了一间精致的卧房。那个三公子正坐着喝茶，一时命别人都退下，只留袭人一个服侍。袭人只得勉强忍耐，替那公子宽了外衣，脱去靴子。那公子吃了酒，嘴里只管不三不四地言语，一时又命端果子来，忽然一把拉住袭人往自己怀里去，涎着脸凑上来。袭人拼命挣脱出来，那公子又扑上来歪缠，袭人气极，怒道：“你再来，我就喊了！”那公子摇摇摆摆道：“这是我府里，你便喊，又如何？”袭人躲来闪去，终究无法摆脱，只得心一横，眼一闭，往墙边大条案的尖角一头撞去，登时血流如注，倒在地上。那公子吃惊之下，酒也醒了，恨恨地踢了袭人一脚，径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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