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贾迎春薄命入黄泉，两宝玉初识论迷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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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迎春薄命入黄泉，两宝玉初识论迷途

这一日，凤姐正向贾母回报：“新房已粉刷停当，粗细家具也大略齐备。太太命我取了几匹红纱下来，明儿就叫他们裁了好糊窗子。各色帐幔帘子靠垫桌围椅搭等物也有了大半，赶月底就齐了。”贾母闻言，十分欣悦，道：“前儿我想起一样东西，因叫鸳鸯开了箱子找找，果然还在。原是我刚到这府里时摆在新房里的一对瓷瓶子，画的是鱼戏莲藻，却是名家手笔，如今再不能有的。我摆了几十年，后来他爷爷去世了，瞧着伤心，才叫人收起来。回头给宝玉摆到新房里，也像是他爷爷见着一样。”凤姐忙应了个“是”，笑道：“老太太偏疼宝兄弟，有什么好东西都往那屋里摆，白看得我们眼馋。”贾母亦笑道：“且不用眼馋，也有你的一份儿。我把那些多年不用的首饰检了检，给你一对翡翠耳坠子，给太太一对金丝镯子，珠儿媳妇两个玛瑙戒指。还有那边大太太珍儿媳妇蓉哥媳妇都有。你说可好。”彼时王夫人亦在跟前，因笑道：“难为老太太费心，倒替我们想着。本该我们孝敬老太太才是。”凤姐道：“太太且别这么说，老太太单等这句话儿呢。把那些陈年压箱底的霉烂家伙派出去了，正可变着法儿要打新的呢，正好得我们孝敬。”一篇话说得满屋人都笑了，贾母道：“既这么着，我偏不给你了，倒要看看你孝敬些什么。若没好的，先打板子。”说笑之间，听得外面院里有些吵嚷，贾母皱眉道：“越发没规矩了，凤儿出去瞧瞧。”凤姐应声去了，不一时，领着一个媳妇进来，回道：“跟了迎春去的一个媳妇，慌慌张张跑回来，说必得见了老太太太太讨个示下。”众人面面相觑，只见那媳妇哭哭啼啼跪在下面道：“求老太太太太救救二姑娘！姑娘如今病得起不来，孙家不闻不问，没医没药，连口热水也不得周全，姑娘竟只剩下半口气了。绣橘实在没法子，要我来给府里报个信儿。我是偷着跑回来的，如今也不敢再回那边去，怕孙家姑爷饶不了我。求老太太太太超生罢。”一边说一边连连叩头。贾母气的连声打颤，一叠声地命人去找贾赦：“竟有此事，我倒要问问他给我找的好孙女婿！”一时又咳嗽不止，鸳鸯等忙着端茶捶背乱成一团。王夫人只得缓缓劝道：“老太太且别着急，那媳妇慌慌张张不成体统，也未必十分可信。不如咱们先打发人去瞧瞧也使得。”凤姐早命那媳妇且下去候着，此时亦上来劝道：“太太说得很是，老太太必得保重才好。倘使二妹妹知道为这个气病了老太太，心里更过意不去。”贾母道：“既如此，咱们只装不知，派两个人去孙家，就说我想二丫头，打发人接她来家住几日。”凤姐忙应了，自去张罗派人不提。

不一时，这消息已传到薛姨妈那边，薛姨妈不免和宝钗宝琴叹息一回。又使人来往打探，回道迎春果然病重，且请了大夫去瞧。又说贾母到底把贾赦叫去大骂一顿，贾赦也不敢辩，唯唯而已。只数日之后，孙家报了丧信，贾赦也不理论，只着贾琏过去看了两次，由着孙家胡乱殡了出去。里头贾母伤心气痛，又忙着请医生开方子煎药服药，上下忙乱。薛姨妈和宝钗皆不便过去，只得每日遣人问候而已。

这一日惜春又从栊翠庵出来，越溪过桥，斜穿花径，远远望见沁芳亭中倚着一个人，走近了，却是探春。惜春道：“姐姐怎么一个人在这儿？”探春道：“心中烦闷，出来散散。妹妹往哪里去？”惜春道：“才听妙姑讲些经禅，待要回去。”因见探春双目微溶似有泪痕，料想是为了迎春之故，亦不免一时心酸。二人默然无语，倚着栏板伫望水面。“二姐姐如此柔顺平和之人，竟遭此荼毒，大老爷也不理论，真个儿这府里没人了！”探春有些愤愤。惜春冷笑道：“连宝哥哥也不过如此，便是老太太偏疼他，命根子似的，又有何用？纵然眼前富贵，总究一时云烟罢了。”探春道：“你终日和妙姑谈经论道，又有何用？可惜我被关在这里，纵有心力也无处使去。那些上上下下没体统没王法的事，只怕有一天闹出来，大家都没有好结果。”惜春道：“三姐姐纵有大志气，无奈女孩儿家也只得说说罢了，究竟兴衰荣辱也不是人力可为，亦非一朝一夕可致。幸好还有大姐姐在，保得一时平安。”探春道：“如今林姐姐去了王府，宝姐姐也搬出去住，这园子越发觉得冷清没意思。想当初，咱们在这儿赏雪赋诗，钓鱼饮酒，何等快活尽意。”惜春道：“还有云姐姐也远远地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倒是听说琴姐姐以后是在京里的。”探春听到这里，微微抿嘴一笑：“那年老太太要你画这园子，催了几个月，推三阻四的也没得，如今竟也忘了，再无人提，倒是你白得了许多东西，如今都撂在那里。”惜春道：“心烦事杂的，谁还有心思摆弄那个。况且人也不全了，纵然画出来，又给谁看去。”二人不知不觉已走到紫菱洲，望楼台依旧，念芳魂无踪，一时复又伤感无语，但听脚下溪水呜呜咽咽流过那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