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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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长河带着诉状去了北京，他要状告哥哥孙长江，要赢回自己的老房子。

按照俞峰说的大体地址，他开始了漫无头绪的寻找。想不到的是，在北京城里找人真如大海捞针。孙长河快六十岁了，除了腿有点痍，身体还算结实。从家里带的火烧背在身上，饿了就拿出来啃几口，渴了就去讨水喝，困了就在街头角落找个皆晃睡会儿。

一群放学的孩子看见垃圾箱旁躺着个“叫花子”,一边“嗷嗷”地起哄，一边齐声狂喊：“叫花子，睡大街，没有家，没亲戚，讨口饭，喂自己……■

孙长河这个气呀，冲着这帮孩子大喊：“小子们，你们可知道俺是谁？想当年俺可是战场上的大兵，那时候，你们还不知道在哪里呢。现在，俺是来投靠大官的，大官知道吗？

这帮城里孩子哪能听懂他的方言土语？仍然唱戏似的，“乞丐老，没人找……”

孙长河咬着牙爬起来，拍打着身上的浮土，背起棉布袋子，垂头丧气一痍一拐地向一家小卖部走去。他嘴里一点唾沫都没有，舌头都干得拉不动了。

老板见来了乞丐便找出一毛钱，扔下一个字：“喏！”

孙长河没接他的钱，神情中充满了茫然失措和疲惫不堪：“这位老弟别误会，俺不是乞丐，更不是来讨钱的，俺是来问路的，先给口水喝吧？”

老板上下打量着他，一身半旧的衣服满是灰尘，脸上的老胡子如杂草丛生般沾着泥巴，方口阔腮红里透黑，两只微陷的大眼睛急巴巴地泛着求助的光,鼻尖上那块灰装饰得他活像戏剧里半旧的小丑。一双老布鞋的前头，两个脚拇趾头羞涩地露出头来，窘迫地瞅着这个迷茫世界。好一个有气质的穷酸老头！此时，他正急巴巴地举着水壶，看样子是要水喝。

老板一脸的横肉和鼻子眼全挤皱了，不耐烦地走近水桶，舀上半瓢凉水，头扭曲着歪向一边，用他那长胳膊把水倒进孙长河的军用水壶里。不经意间，老板瞄到了那个军用水壶，很是诧异：“捡的这水壶，倒是有纪念意义的东西。”

“这是俺的水壶，俺当八路军时在战场上用过的水壶！”孙长河立刻精神起来。

“好，你的，你的，走吧！”老板嘴里咕哝着，“神经病，你，你还是国家主席呢！”

孙长河步履蹒跚地走出小卖部，他那苍茫的脸上像深沉的暮霭。老兵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掉在地上，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另类与世界格格不入。连日来，饭吃不饱，水不管够，睡觉更睡不踏实。他觉得身上就像背着三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腿像灌了铅似的拉不动。走着走着，只觉得脑袋一晕，身子一松，腿一软便瘫倒在地。

不知过了多久，他醒了，发现了满天的星星正对着他疲倦地眨着眼睛。月亮偏西了，雾气弥漫，凝结成露水又湿又凉。他试着坐起来，摸摸地上湿漉漉的，再摸摸身上不是很湿，说明有体温。掐一下胳膊有点疼，他这才确

定自己还是一活物。摸摸干粮袋子空空的，摸摸肚子扁扁的，还不争气地“咕噜咕噜”叫。突然想起垃圾箱，对，垃圾箱里一定有剩饭。

他站起身，摸索着，一腐一拐地边走边看。终于，在路边摸到一个垃圾箱。他像找到了大救星似的翻箱倒柜般把垃圾箱翻了个遍。可惜，只摸到半块闻着发霉的馒头，找到一根烂葱，他往身上蹭了蹭便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第二天，孙长河终于遇到一个好心的活雷锋，说知道老人打听的这个北京向阳法院。人家很耐心地给说了怎么走：先去哪里，后去哪里，然后再怎样走就到了这个法院。

孙长河感激的目光如同春天里和煦的暖阳，谢别了好心人，他拿着纸条一站一站地找，终于找到了俞峰所在的北京向阳法院。他咧开嘴笑了，急忙整理衣服，拍打身上的尘土……

俞峰下了法庭，同事说：“法院门口有个老人找你，说是你老丈人。我们怕有诈，没让他进来。想等您休庭再禀报。他一早就在门口等着呢。

俞峰立刻来到大门口。一看，果真是老丈人来了：“爹，您这是咋了？家里有什么事吗？”

孙长河又急又饿，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一丝酸涩的笑在他那茫然的脸上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