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梦里依稀（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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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大宅已有一月，赵武的情绪仿佛坐了一趟过山车。

从开始的委屈愤懑到消沉低落，沉郁寡欢，再到跟奶奶长谈后的豁然开朗。之后，仿佛又回到他不知道真相之前的欢快自如。他的生活作息一切如常。他告诉自己，来日方长，一定要保重身体，不可太过透支。为了自己，为了奶奶，为了赵家，他必须爱惜自己。

可是，每当夜深人静，躺在熟悉的床榻，听蟋蟀在屋檐下鸣叫，远处池塘青蛙呱呱，便觉格外寂寞孤单。

夏日的夜晚，挥别白日的热情火热，迎来清风送爽，照理应该浑身舒畅才对——从前就是这样。白天，他坐不住，要到水池中摸鱼，去泥地抓泥鳅，烈日当头也浇不灭他的热情。只要入了夜，风一起，他就马上卧倒呼呼睡去。

奶奶曾说，他睡下时总有笑意逗留在嘴角。做梦时，他常说——“这是我的蛐蛐，我的最大”，“我的萤火虫，好亮”。快乐将他填满，从梦中溢出，弥漫他的身心，把他塑造成欢快跳脱的少年。

父亲常以此自豪。因为他从小体弱，奶奶管教严格，几乎从未品尝过撒野任性的滋味。父亲曾对他说：“武儿，爹好羡慕你。有如此欢快的童年，足够你一生回味无穷。”

是的，自从他归来后，没有一日不在回味。只是……回忆的味道变了，变得苦涩难奈，面目全非。往事一相遇，心摧泪如雨。

爹，如果你在多好？如果你还在，一切都不会发生。三位叔祖父、叔叔、堂弟堂妹仍不时到大宅聚首。我四处疯跑，娘替我擦汗，一边在我耳边唠唠叨叨。奶奶则摇着蒲扇在院中漫步，不时交待道：“慢点慢点，别摔着了”。我只暂停片刻又急不可耐的发足狂奔，把所有人的担忧甩在身后。

如果可以，时光可不可以定格在那一刻，别再往前走。我不想长大，就把我留在五岁的那个夏天。

如今，一家人天各一方。你一去不复返，娘在宫中，我跟奶奶相依为命。院落空旷，白天有人走动还好，夜深之后，便觉天地间仿佛只得我一人。我像只被遗弃的小猫，困在回忆的围城里难以自拔。

你跟爷爷在那边好吗？你可曾向他提过我？我听说，爷爷是位了不起的大将军，可惜我生得太晚，没能见他一面。你可曾想过我？还有奶奶？奶奶说，家里出事后她曾想过一死了之，幸好没有，否则，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你走时我还小，但是，我可以想象奶奶有多难过。亲手送走自己的儿子，忍受剜心之痛，定是痛不欲生。我想，从那个时候起，我应该已经成为她活着的最大寄托了。

想不到，事隔七年，家中又遭逢惨事剧变，她萌生死意，实在不足为奇。幸好，她挺了过来，我才有了依靠。如今，奶奶成了我活着最大的寄托，不，应该说，我们都成了彼此唯一的倚靠。

我一定要好好的，奶奶再也不能失去我，我也不能令她担忧。我答应过奶奶，不能过度劳累，要收放自如。勤奋读书的同时，不可过度透支精力。

可是，我再也无法像从前一样倒头便睡。不管白天多么用功勤力，先生给我布置多少功课。只要头挨着枕头，定然是思绪沸腾翻涌，久久难以平息。

如果有灵，爹能不能告诉我，怎样才能回到从前？——玩耍时，尽心得意，歇息时，思虑杂想统统让位给瞌睡。从前，我是只睡不醒的嗜睡虫。为何当我得知真相时，从前的许多竟灰飞烟灭，连嗑睡虫都不辞而别，再不搭理我？

+[妖孽人才一秒记住网址[+m.222bо○К·С0ｍ+顶点小说网]+一夜之间，我仿佛一无所有，难道这就是长大？如果长大如此惨烈，我可以拒绝吗？即使回不到五岁，退回到三年前也好。那时，爹虽已不在，可是大宅还有许多人。叔叔婶婶，兄弟姐妹，满满当当，热热闹闹。他们可以代替爹照顾我，陪我玩。可是，他们也走了，我成了孤儿。如今，有娘也似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