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孑然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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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次起，母亲便再也没有来看过我一眼。

我觉得我和母亲之间就像是久别重逢的故人，拥有过短暂的相聚，故人离开后，我便被忘记得一干二净，再度恢复到了原来的生活，一如既往在宫中步步维艰，如履薄冰，一声不吭的受到皇后的责罚和冷眼相待。

说到皇后，她出生于名门望族，容貌一般，品行极好，无论是做什么，她都能在其中游刃有余，到最后还能落个好名声。

她是我名义上的母亲，膝下有亲生的清行公主和太子，从小便教导我，管束我，对我十分严厉。

宫里的人都知道皇后不喜欢我，大抵是因为她出生于名门望族，虽然生得不美，可家族势力很大，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最是瞧不上我母亲这种“江湖术士”，低了她的身价。

作为“江湖术士”的女儿，身在襁褓里的我被父亲随手丢给皇后膝下教养的时候，对于她这种品行高洁的贵女，无异于是在打她家族和身份的脸。

所以她对我总是很严厉，无人之处时喜欢用板子打我的手心，请来的教书先生也十分不待见我，课上从不点我，没等几天就莫名其妙告到父亲那儿，给我加一堆莫须有的罪名，像是那种顽劣的罪名已是司空见惯。

而那次祭祀，我回宫后果真就生了一场难以痊愈的大病，半夜发起高烧，神志不清，嘴里不停的说着胡话，这一病便病了半个月，而这半个月里，一直都是弄荷和乳母衣不解带的在照顾我。

我每次都会做无尽的噩梦，醒过来时披头散发，大汗淋漓，弄荷在旁侧偷偷抹泪，然后伺候我喝下苦涩难咽的药，我总会控制不住的瞧一瞧旁侧，想着，母亲有没有来看过我。

时间一长，有时也会不死心的问弄荷她们，母亲今日有没有来看过我。

我总是不敢睡太沉，强打起精神，生怕错过母亲来看我，昏昏沉沉间，一病便病了大半个月。

然而并没有，母亲似乎把我给忘了，父亲也把我给忘了，所有人都把我给忘了。

我不明白，明明前几日的时候我站在城墙上还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他们亲昵的唤我一声阿清，看起来都那样喜爱我，像是疼爱我一辈子，可一场祭祀过后，所有人好像都把我给忘了。

我一直都知道，我才不是这皇城里最受宠爱的公主。

他们实际上真正喜爱的只有织玉公主。

织玉是皇后妹妹难产时生下的幼女，耳尖有一处红痣，年仅八岁，生得貌美又娇弱，惹人怜爱，诸位大臣家的贵公子打小就很喜欢她，拿她当成小妹妹看待，她和我一样体弱多病，比我大上一个月，皇后总是让我拿出一个做姐姐的样子，且不让我靠近她。

我生得和织玉颇有几分相似，那次是代替织玉登上城墙的，对于他们来说，这对我是莫大的殊荣，却不知，我为织玉生了一场大病，落下了不小的病根。

一连数月，母亲都不来找我，杳无音讯，此后我也赌气似的便不再过问她，我想试着把母亲给忘了，因为只有这样我就不会觉得难过，可每每想到总是觉得要落了泪。

我有些后悔，自己当初不该对母亲说出那样的话。

如果那天我不说那番话，也许，她便会来见我。

就在我十三岁生辰那天，她死了。

听说，她是犯下大错，被一怒之下的父亲一杯毒酒给赐死的。

死得很是始料未及，并且不入皇陵，草草用一张破席给卷着丢进乱葬岗，落了个贻笑大方的下场。

我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假装倚在门前若无其事的赏花，门庭前落了一地梧桐叶，没有人知道其实我是一直在等着她，我等着母亲抱一抱我，或者像第一次那样对我笑一下，我便立即原谅她。

然而母亲一直没有来，我最后等来的，是她的死讯。

她连一句只言片语都没有留给我，什么都没有。

生辰那天，弄荷给我做了我最爱吃的桂花糕，跟在父亲身边好多年的大太监便突然带着一群侍卫闯进我的寝宫，居高临下，捏着嗓子念圣旨的时候，不知说到什么，突然阴冷无比的看了我一眼，乳母立即眼疾手快的将还处于呆愣中的我压了下来，跪地行礼。

我身上的锦衣华服和珠翠首饰悉数被一众宫人们粗暴摘下，砍杀无辜宫人，珠玉和华服破碎一地，身着一身素衣，孑然一身，猛然间失去力气，顺势跪下，一头磕在地上，似乎都能磕出血来，没有抬头，却不觉得半分疼痛。

大意说的那些文绉绉的词，我一个字听不懂，我的脑子里只疯狂的流窜着一句话——母亲死了。

母亲死了。

我以后便没有母亲了。

此后孑然一身的活在这世上，连在这宫里最后一丝念想都断了个干净。

我不在乎那些荣华富贵，不在乎公主这个虚名，我只求母亲能回头看我一眼，其实那次我很想告诉她，我想做个寻常人家的女儿。可终究是不能的，我生来便是帝王家的女儿，一生便是深囚冷宫，身不由己，连命运都不能掌握在自己手里。

我身为母亲的棋子，没想到的是，身为执棋者的母亲先我一步入了黄泉奈何桥，可我一点也不觉得快乐，我宁愿死的那个人是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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