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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幕WhatYouWill7
“我向冯平问过这种毒药详细的特征。”程启思说，“全名是戊基亚硝酸盐。这种毒药会使人意识丧失、惊厥、昏迷、呼吸衰竭甚至死亡，但不是即时发作的毒药。温梧的不幸在于他有哮喘，所以加速了发作，特别严重。”
“戊基亚硝酸盐是很常见的工业毒物。”钟辰轩说，“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没有。”程启思说，“但是那天晚上，我胃痛得要死，我还以为是我吃得太多了撑的。后来看到吴晴也有食物中毒的迹象——虽然她自己并没有察觉到是食物中毒——我才想起了一件事。”
钟辰轩的眼神很冷，几乎是森然的。“什么事？”
“她曾经把那个小金人放在一个酒杯里，然后洗了洗，捞了出来。”程启思说，“那个杯子里，就有毒药，小金人就沾上了。吴晴一直拿着那金人在手里玩，然后她又吃了一些坚果，剥坚果必须直接接触到手指。很显然，她手指碰到了毒药，把少量的稀释的毒药吃了下去，才会发生非常轻微的食物中毒。”
“毒药？什么毒药？”
“戊基亚硝酸盐。它虽然是一种毒药，但它同时也是氢化物的解毒剂，是它最有效的解毒剂！”程启思说，“如果在服用了少量的氢化物，在一定时间内服下戊基亚硝酸盐，两种毒药中和，虽然服用者的胃会绞痛，但是不会死亡。”
钟辰轩不再说话，只是面色冷漠地听着程启思讲了下去。“我突然想起了三件事。第一件事，那天晚上，我吃了很多杏仁，非常香，香得我吃了还想吃。第二件事，我喝甜酒的杯子，是你亲手递给我的。第三件事，那就是那天晚上我的胃痛得非常非常厉害，痛得我死去活来，我从来都没有过这毛病。”
程启思转过头，在暗淡的灯光下，注视着钟辰轩。“你就是凶手。但你要杀的不是温梧，而是我。只不过，你在最后关头改了主意。为什么？”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钟辰轩扭过了头。
“是你干的。”程启思的声音更低沉了，“你放在餐桌上的那些杏仁都是用很高的高温烘制过的，它们会产生氰化物。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常识，高温下烘制的杏仁会产生氰化物，变成杀人的毒药！这种氰化物跟很纯的氰化钾不一样，发作需要一段时间，所以我在晚宴上吃东西之前，就觉得胃有些不舒服了。你说，杏仁吃多了胃会难受，我一直也以为是这样！……但是，令我不解的是，你为什么在最后一刻发了慈悲，救了我的命？戊基亚硝酸盐放在那里，绝不是偶然。我后来查过，杯子一共有十二个，而我们是十个人，也就是说多出来了两个。你一定是能认出那两个放了戊基亚硝酸盐的杯子的，你把其中一个酒杯给了我。因为是白色的结晶体，酒的味道又很刺激，所以我是尝不出来的。那种甜酒，我从来没喝过。就算它有点什么怪味，我也会觉得是理所当然的。何况……那是庆祝你的生日的一杯酒，我会毫不迟疑地喝下去的。”
程启思沉默了很久，又接着说了下去。“你准备了两个有戊基亚硝酸盐的杯子，大概是为了以防万一。你给了我这么一个酒杯，不幸的是，另外一杯，让温梧端到了。”他猛然间提高了声音，“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我？又为什么要救我？”
钟辰轩缓缓地在一张沙发里坐了下来。他的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那是种令人恐惧的平静。他的声音在黑暗里，像流水一样，平静而安详地流淌而出。“你太自作聪明了。我为什么要杀你？”
“为了文若兰？！”程启思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吼了出来，“我没有杀她！我跟她的死没有一点关系！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在她婚礼的时候做什么！你究竟要我重复多少遍？是，我去了现场，可是，我没有杀她！我为什么要杀她？”
钟辰轩抬起了头。他的眼睛忽然变得警觉。“你上了楼？你跟着她上了楼？你看到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看到，只知道她上了楼。”程启思说，“只不过，就时间而言，我认为安瑶见到的就是跟文若兰会面的男人，甚至也可能是——凶手。”
钟辰轩紧紧地盯着他。“就这些？你以前为什么不告诉我？”
程启思说：“因为告诉你，你一定会对我追问个不停。而我能够说出来的也就只有这点，并没有什么决定性的东西。我……”他突然意识到，明明是自己在质问钟辰轩，怎么变成了钟辰轩在质问自己了？当下大声说道，“现在应该是我问你，你为什么想要杀我？”
“我从没认为是你杀了若兰。”钟辰轩安安静静地说，他抬起眼睛，正视着程启思。这一次，他的眼睛里没有嘲弄，只有悲凉和绝望。“我一直把你当最好的朋友的，一直相信你，信赖你，某种程度上甚至依赖你。可是……你从头到尾都在隐瞒我，欺骗我。你一直瞒着我有关你和若兰的关系，你窥伺着我在这件事上的所有反应……说实话，在希望号上，你向我承认你跟若兰的关系的时候，我那种被欺骗和愚弄的感觉真是从来没那么强烈过。”
程启思几近崩溃地叫了起来：“你要我怎么说？你觉得我说得出口么？最开始见面的时候，我当然不可能说。我跟你相处得越久，我就更不敢说！文若兰已经死了，我能做的就只能是把这件事情忘掉，永远埋葬！我跟她的死，没有任何关系，我向你发誓！”
“你把真实掩藏起来，给我一个虚假的幻象。”钟辰轩轻轻地说，“你觉得你这么做是为了我好，可是，在我看来，这就是欺骗。我无法容忍这样的欺骗。”
程启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好，就算你无法忍受而想要杀我，那你最后为什么又要救我？”
钟辰轩有点迷茫地笑了一下。“杀你？启思，一个游戏而已。其实是个心理测试，一个很随意的测试。你为什么会去拿那一盘杏仁？”
程启思愣了一下。钟辰轩没理会他，接着说了下去。“因为别的点心和冷食都摆得太好看了，你不可能去破坏。而另外几种坚果，也摆出了形状，只有这一盘杏仁，像散装的那样随便堆在一起。”
“我……”程启思还没说完，钟辰轩就打断了他。“只是我跟自己做的一个游戏。是一个危险的游戏，我就那么做着，心里想，我的恨意这样就可以解除了吧？你明白吗？人不能总是顺从自己的情绪，一种方法就是设法宣泄。我可以想——我恨不得你死了。但是不会真正去做。而这样的游戏就是一种宣泄。你平时几乎不吃坚果这样的零食，我怎么知道你那时候会吃！”
程启思一个“你”字还没出口，钟辰轩又说：“我直到上了车，才知道你吃了不少。所以，我催着你回来，想着怎么不露痕迹让你喝那酒。因为发作的时间比较长，所以，我找到的机会就是开那一瓶甜酒。”
程启思怔怔地看着他。“可是，温梧喝下了那杯酒，你没有阻止。”
“不。”钟辰轩声音更轻，“我不知道是温梧喝下了那杯酒。你玩过一个游戏吗？桌子上放三个一模一样的杯子，倒扣在桌上。然后在其中一个杯子下放上一颗骰子，再把杯子转来转去……到最后，你就会分不清骰子原来是在哪一个杯子下面了。因为所有的杯子都是一个样子的……那天的情况，也是这样。我把一杯有戊基亚硝酸盐的酒，递到了你的手上，作为解毒的药物。但是，袁心怡却不合时宜地提出了给费西倒一杯的提议，而且她已经在动手倒酒了。我当时的注意力都在你身上，看你有没有把酒全喝下去。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酒已经溶解了里面的结晶，我已经分不清哪一杯是哪一杯了……”
“所以你就看着所有的人喝下去？”程启思叫道，“你明知道，其中有一个人可能会死！”
“戊基亚硝酸盐有毒，但那个剂量，绝对不足以致命。”钟辰轩说，“当我已经无法分清楚哪个杯子有戊基亚硝酸盐的时候，我就是这么想的。在场的，陈了和我都是医生，我想我们应该可以做一些急救。何况……”他叹息了一声，“你别忘了，我自己也端了一杯。如果说会致命，那么那个死的人，也可能是我。如果喝下的人是我，这也是对我自己这个危险的游戏的惩罚。”
他耸了耸肩，“那你打算怎么样呢？启思，没有人死。你没事，温梧也没事，他已经出院了，现在生龙活虎的。只是一个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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