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小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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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雕像

深秋的风从医院半敞开的窗户外徐徐吹进，躺在病床上打着点滴还在熟睡的艾莎莫文似乎感觉到了一丝凉意，睡梦中的她双腿缩了缩蜷到裙子的下摆里，脸上露出一副嗔怪的表情，仿佛一位被恋人忘记关怀的小女人形象。

我看着她，不觉间笑了，拿起床上医院为病人专门准备的薄被褥给她轻轻盖上，注视着她美丽的睡容，似乎此刻周围只剩下了我和她，这种美妙的感觉，有一种甜蜜在心头蔓延。和所有人一样，越美妙越甜蜜的东西，身临其境的人都希望它能永远地静止下去，我也不例外。只是，正当我注视艾莎莫文的时候，汪波用脚轻微地碰了我一下。我疑惑地看向他，却见他一双略带担心的眼睛对我瞥了瞥，我这才发现一旁脸色苍白，微咬下唇的周琴，忽地一愣，随即顿悟，暗骂自己一时失态，表露了隐藏在心里的秘密，才会惹来周琴神态的不自然。

周琴对我的情意，在出国前被汪波这个大嘴巴挑明后，我心里就有一种负罪感，无论是出于保护周琴的自尊心，还是出于其他原因，我都没有明确地表示拒绝过，这样却反而给了周琴一种“我也喜欢她，虽没有正面回答但却默认”的假象。这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也是我最担心的情况。

“周……”我想解释一下，或者想把事情在今天说明白，感情的事儿是天下最烦的事情之一，剪不断理还乱，唯独做得决然一点才可以。可是，周琴并没有给我机会，一脸冰冷地站起来，有些落寞地走出了点滴室，留下一脸不自然的我和汪波。

我看看汪波，又扭头看向周琴走出去的门，尴尬地问：“她不会有事儿吧？”

汪波苦笑了一下后，坚定地说：“放心吧，在这些日子里，周琴已经从一个柔弱的女孩成长成了一个坚强的女子，不会有事儿的。”然后拍了拍我的肩膀，站起来，追着周琴跑了出去。

不会有事儿？坚强？那你还追出去干吗？我看着汪波担忧的背影，无奈地笑了：周琴，其实真正喜欢你的人，就在你的身边。

想想出国前，本来是我要替汪波对周琴挑明爱意的，只是被突然发现周琴喜欢我的汪波给打乱了计划，才会落得现在的地步。别看汪波是一位刑警，在对待罪犯上很果断，但在感情上，他却比任何人都胆小，优柔。我笑了笑，转头看向还在熟睡的艾莎莫文，给她压了压被角，似乎感到了温暖，她在梦境中甜甜的露出了一个笑容。这时候护士突然走进来，看到她还在睡觉，对我指了指点滴瓶里的药液，已经快见底儿了，想必是过来取针的。

我小声地问道：“用不用把病人叫醒？”

护士对我笑了一下，说：“不用，取针不疼，我到时候轻点就可以了。”

我点点头，给护士让开位置，站在她后边看她作业，果然如她所说，取针很顺利，艾莎莫文只是稍微动了一下，似乎感觉到手背上有异样的感觉，睡梦里皱了一下眉头，以为是蚊子，用手挥了挥，然后又翻了个身，继续睡去。

护士把针和点滴管分开，丟到专用的垃圾篓里，然后对我笑了笑，看了一眼艾莎莫文，说：“你女朋友真漂亮，是外籍人吧？”

我忽然不好意思起来，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尴尬地用手抓抓头，而护士掩嘴轻笑，不再追问，转身走了出去。却不四想与匆匆忙忙闯进来的汪波撞了一个满怀，差点惊呼出来，幸好自止住了声音，回头看看点滴室里大都休息的病者这才松了口气。

汪波抱歉地把护士给送了出去，回头看向我，张嘴想要说什么。我连忙给了他一个噤声的手势，迎了上去，把他拉到门外。汪波是一个稳重的人，在那次夜战时，我就见识到了他应变突发事件的能力。这次他慌慌张张的表现，让我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是不是周琴出事儿了？”汪波刚才是跟着周琴后边追出去的，几分钟不到就慌慌张张地跑回来，我想一定是周琴出事儿了。

“不是周琴的事儿。”

我一愣，难道这几分钟内又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情？

汪波似乎看出了我的狐疑，于是继续说道：“是冯方醒了！我是过来叫你的。”

冯方醒了？这确实是件大事情，只是平时稳健的汪波怎么会这么激动呢？但如果我知晓冯方清醒的背后，会联系到汪波作为警察人员在这个案件中一个至关重要的推论时，我就应该会明白，为什么汪波会这么焦急了。

“好了，你先跟我来。”汪波拉着我的手就往冯方的病房跑。冯方的病房和重症监护室一样，都在医院的最顶层，我们现在所处医院的第二层，路径当然是走楼梯了。只是，在楼梯的拐角处，我忽然感觉到背后有一把目光射来，让我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条件反射下，我回头看去，只见点滴室门口一片白色连衣裙角一闪而没。难道艾莎莫文醒了？我连忙停下脚步，说：“等会儿，艾莎莫文好像醒了，我过去看看，要不一会儿她找不到我们该着急了。”

汪波拉着我，动作僵下来，我看得出来，他因为刚才周琴的事儿，好像对艾莎莫文有意见，不愿我回去看她，只是苦于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拒绝。正犹豫着，突然从楼下走来一个护士，汪波似乎见到了救星，连忙喊道：“护士小姐，麻烦您一件事儿。在下面点滴室三号床有位外国姑娘，如果她醒了，麻烦您告诉她一声，我们有事儿先出去，让她在那等一下。”

护士点点头，说：“好的，我正好要去那里给病人取针。”

汪波对护士道了一声谢，拉着我急急忙忙地从护士身边蹿了过去，没走几步就听下面那个护士担忧地询问过来：“哎，我英语不怎么样，她会汉语吗？”汪波脚步不停，也没问我，便回道：“她汉语比你都好。”

我可以感觉到已经和我们隔了一个楼层的那个护±语气一顿，随后听到她有些生气地喊：“你这是褒义还是贬义？”

汪波深知和女人争论是越争越乱，于是不再说话，只顾飞似的往顶层跑。到了顶层，楼梯对面墙壁上挂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医院重病监护室，请安静，勿吸烟。这让我们虽然气喘呼呼，但只能强制调节，慢慢向冯方的病房走去。由于冯方和案件有关，所以警方和医院协调后，特意给他安置了一个独间。

我和汪波走到门口，刚要推门进去，就见周琴从里面推门出来，我和她都明显一愣，此刻心里忽然有种特别尴尬的感觉，仿佛一些曾经没有说过的话，甚至包括一些我拒绝她的爱意的话，在刚刚点滴室都通过无声的交流抵达了对方的心里，如今虽只隔几分钟，但有种说不出的别扭感，如同刚刚离婚后的夫妻再次见面一样。

“刚才医生给冯方做了检査，现在他身体各个机能都没有发现异常，不过还需要监护。人刚刚睡着，你们现在也问不出什么。”周琴冷冰冰地对我们说出这些后，低头从我们身侧走过。

汪波看着周琴的背影，小声对我说：“你先进去看看冯方，我去给高清还有局里打个电话报告一下情况。”说着，又跟着周琴走了。

我哑然地看着汪波离去，今天他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刚刚还明明因为冯方的清醒而神情激动，现在却忽然放下冯方清醒的事儿不管了。难道说，爱情真会让人失去理智？

我困惑地走进冯方的病房，关好门，走到床前，看到冯方的脸色已经恢复了正常的体色，呼吸也非常的均匀，这才终于放下心来。虽说冯方和我只有一狱之缘，但他的受伤毕竟是因为我的关系为汪波他们画建造图所致，这份友谊，我还是很珍惜的。

“哎呀，你可算来了。”忽然已经睡着的冯方猛地说出这么一句话。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朝冯方看去，却发现这小子已经笑脸如花地看着我，还是从前在监狱里的表情，我高兴之余想用拳头捶他一下，以表示心里的欢喜，只是刚举到一半，才想起他现在身体不适。

“怎么，见到我就想打啊？”冯方看到我举着拳头，笑着说，“打人可是要劳教的，你不会是想让我用越狱的方式救你出去吧？要是这样的话，来来来，我把我自己的身体献给你，你打吧，越狠越好，这样你才有机会被判刑。到时候咱俩好来个越狱双双飞。”

虽然他的声音因为身体的关系还是有些微弱，但听到我心里是那么温暖。有时候，知己不需要过多的话语，过多的经历，只需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儿，陌生人便成知己。更何况，这次冯方受伤还不算什么“小事情”。

“你怎么不说话？”冯方见我一直微笑地看着他，不由得疑问起来，“你是不是被我突然说话的行为吓到了？”他的意思是指刚才我以为他睡着但却听到他说话的行为。

“是啊！”我学着他的口气说道，“所以我在想怎么把你打成重伤，而不使你伤上加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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