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夜深了，徐耀明回到空无一人的家里，将疲惫的身子扔在长沙发上，举起胳膊张开嘴，哈哧连天地长长伸了一个懒腰。曲颖早就报好了旅游团，待老公一出院，便急急忙忙和同学去了南方，家里只剩下徐耀明一个人，这正是他求之不得的，利用这段时间，他正好进行私下调查。连续奔波了两三天，他确实感到累了，但那张清癯的脸上却难得露出了笑纹。是的，在涅槃凤的配合下，这几天真没白跑，收获完全出乎他的意料。现在，他已经把犯罪团伙的作案手段基本摸清，就等着向公安部门举报了。可是，尽管调查进展很快，他一直想找的莫愁女至今却杳无音讯，曾和他过招的那个南方汉子以及开车撞他的歹徒也下落不明，这是他最不满意的。要知道，他这次私下调查的主要目的，就是要找到这些人，讨回被骗的钱财，为自己报仇雪恨。这个目的达到前，他是不可能就此收手和马上报官的。

一想起莫愁女，徐耀明躺不住了，起身点了支烟，拿起手机，给涅槃凤打电话，先把昨晚自己不仅找到了“鸡窝”，还搂草打兔子，掌握了犯罪团伙组织卖淫和敲诈的证据一事告诉了她。涅槃凤听了自然高兴，关心地问他受没受伤。徐耀明说没事，就势跟她商量说，他想乘胜追击，让她明晚和他一起去“鸡窝”蹲守，看看莫愁女是否也住在那里。涅槃凤同意了。当晚，徐耀明彻夜无眠。

第二天傍晚，徐耀明把车开出地库，发现天空竟窸窸窣窣地飘起了雪花，车窗为了通风换气是开着的，小风嗖嗖的，将细碎的冰晶刮进车内，打在脸上麻扎扎的，他一边关窗一边想，这天儿在野风地里蹲守，时间长了受得了吗？谁知接上涅槃凤后，她却满不在乎，说姑奶奶什么罪没受过，这算什么，多穿点就是了。于是计划继续执行。在车上，俩人商量好了今晚的分工。到达小区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道路、树丛和台阶上全都覆盖上一层薄薄的雪，在雪的映射下，即使灯光暗淡，周围环境仍然依稀可辨。在大门外藏好车，俩人顶着寒风，在湿滑的雪地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小区，涅槃凤守在胖姑娘住的那个楼下，徐耀明则在大门内侧隐蔽，两人约定，有事及时电话联系。时间一分一秒地溜过，眼看已经蹲守了将近两个小时，别说鸡了，连根鸡毛都没发现。

徐耀明有些窝火，但没办法，估计今天也就这样了，不行明天再来吧。这样想着，便一边给涅槃凤打电话，告诉她准备撤离，一边走向小区大门。刚要撂下手机，忽见一辆红色摩托从大门口迎着他开进来，车上捎带着两个女人。徐耀明一惊，认出那个男的，就是曾和他交过手的南方人，而夹在中间的那个女的，正是他寻找多日却销声匿迹的莫愁女！他控制着剧烈的心跳，心想，离开已经来不及了，急忙侧过身子，假装电话没打完，继续用手捂着半边脸。摩托车从他身边迅速开过去，在胖姑娘住的简易楼前放下一个女人，接着继续往前开，把莫愁女放在了不远处另一座简易楼前，摩托车手下车后，和莫愁女一块儿上了楼。

徐耀明候在楼下，查明了莫愁女的房间号。不一会儿，摩托车手下了楼，驾车离开了小区。徐耀明把涅槃凤招呼来，将刚才撞见那个南方打手和莫愁女的事说了，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但又不无担心地说，不知对方是否看见了他，如果看见就糟了。涅槃凤说，从目前情况看，那个南方人照常放下两个人，便不动声色地走了，说明他没看见。而如果他看见了，却又不动声色，说明马上就会有事情发生。会发生什么事情呢？他们该不该去抓莫愁女呢？俩人犯了犹豫。经过一番分析，他们觉得，就算歹徒发现了徐耀明，无非就是派人来抓他、伤害他，或者将窝点儿转移。果真是这样，还不如趁对方没来，赶紧抓住莫愁女，从她那里讨回钱财，问些情况后便迅速撤离。主意拿定，立刻开始实施。涅槃凤留在楼下望风，徐耀明则钻进楼门，悄悄爬到二楼，蹲在楼梯口观望。长长的过道里灯光昏暗，没有任何动静。他悄悄摸到莫愁女房门前，轻轻旋动着门把手。出人意料的是，房门竟轻松地打开了。从门缝朝里一看，黑咕隆咚的，什么也看不见。徐耀明闪身进入房间，轻轻将门掩上。凭着微弱的光线，发现莫愁女靠着床沿儿坐在地上，缓缓挪动着身子。徐耀明几步蹿了过去，一把抓住莫愁女的前襟，正要将她提起，突然感到手上黏糊糊的。打开手机的电筒，他一下子惊呆了。血，黏稠的鲜血已经洇湿了她的前襟，并仍在不断从胸口涌出来。显然，有人已经提前对她下了手。莫愁女的刀伤很严重，此时却还没有断气，她绝望地闭着眼，嘴唇翕动着，极力从嘴里吐出两个模糊不清的字眼儿：“阿——强。”接着垂下脑袋，整个身子都瘫倒在地上。徐耀明把手指放在她的嘴唇上方，已经没有了任何鼻息。徐耀明害怕了，赶紧给涅槃凤打电话，告诉她，莫愁女突然死了。涅槃凤也吓得够呛，愣了下，突然加大声音喊：

“快跑！警察来了，估计有人陷害你！”

徐耀明返身就朝屋外跑，正要从原路下楼梯，涅槃凤的电话又打来了：

“走紧东头那个楼梯，出门继续朝东跑，那儿有一个侧门！”

徐耀明迅速掉头，从东侧跑下楼梯，出了楼门继续跑，跑出小区的侧门，涅槃凤也恰巧赶来，两人呼呼喘息着接着跑，七拐八拐，终于找到泊车位，上车后立即起动“标致”，迅速隐没在车流如梭的茫茫夜色里。

“真傻，咱们跑什么呀？”车子开出老远后，涅槃凤像是突然从沉默中醒悟过来，自嘲道。

徐耀明也不明白，把着方向盘，眼神有点发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