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晚上，天黑得一塌糊涂，那片矗立在郊外高岗上的别墅群却灯火通明，光线十分剌眼。大师谢达申在司机兼保镖姜有伺的搀扶下，迈出宝马轿车，踏上了通向自家别墅大门的台阶。晚饭时他喝了不少茅台酒，尽管依旧当众服下了他那号称十分灵验的解酒丹，酒后仍在这大冬天里带头吃了两根凉冰棍，却还是感觉喝多了，身体轻飘飘得像驾了云。不过这是次要的，重要的是，酒桌上他又向一群老者推销出去不少“祖传延寿丸”。望着眼前这座凭无证行医赚来的漂亮别墅，他感觉身体那种飘飘欲仙的状态，恰是他此时心境的写照。

刚踏上石阶，突然从两侧阴翳里闪出三个人来，吓得谢大师急忙朝台阶上蹿去，一失足趴在地上。姜有伺护住主子，回身大喝一声：

“什么人？”

对方没说话，因为此时谢大师似乎已经认出，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两年前曾向他咨询过出路的黄麻子。

于是从台阶上爬起来，连摔掉的帽子都顾不得拾，探着脑袋问：“你们这是，怎么了？”

黄麻子说：“能借个方便，进屋说话吗？”

谢大师寻思，肯定又是被查抄了。可是他又不能不接待黄麻子。他有劣迹攥在黄麻子手里，一旦宣扬出去，会大大损害他的大师形象，影响到他的买卖。更何况，黄麻子来T城重操旧业，是他给出的主意。黄麻子出事，闹不好会把他也牵连进去，所以他必须弄清楚这家伙到底出了什么事。于是，谢大师一伸手说：

“请，请。”

别墅一层宽大的会客厅里，中央空调放出的热气将偌大的空间烘煨得暖洋洋的。黄麻子和两个贴身打手仰在沙发上，冻得灰白的脸上渐渐有了些血色。趁着姜有伺和阿姨给客人倒水送果盘的工夫，黄麻子默默观察着室内仿古式的豪华装饰，心中暗暗骂道：妈的，一个卖假药的，居然过得神仙似的。哪像他，整天狼奔豕突，抱头鼠窜。

“怎么回事？买卖又出了问题？”谢大师靠着沙发背，轻揉着仍有些发蒙的脑袋，品了口茶问道。

“嗨！”黄麻子重重地叹了口气，“我都是按照你说的做的，可不知为什么，还是搞砸了！”

接着，黄麻子把这两年他如何打造针对老年人的新兴产业，逐渐形成了分工明确的产业链的经过述说了一遍。谢大师又问他经营情况和这两年发生的重大事件。黄麻子就又讲了整个团伙先被徐耀明踹营，后又被警方端掉的经过。最后说，现在他们已到了山穷水尽、走投无路的境地。没想到，这次输得比上次还惨，简直可以说是血本无归。

谢大师听后，冷冷一笑说：“错不在我，而在你。我给你指的道儿绝对没问题。你看我，同样选择了主打老年人市场，经营规模比你要小得多，可是怎么样？你看看这栋别墅，你看看我的日子过得如何。我是怎么做的呢？关键八个字：适可而止，涵养客源。钱赚多少是个够呢，不贪得无厌，此谓适可而止；做任何事都得考虑长远，不做一锤子买卖，此谓涵养客源。可你呢，不仅照常收费，还要敲诈勒索；不懂安抚收买，反要打打杀杀。所以，贪得无厌、凶残暴戾，才是你再次失败的主因。”

黄麻子虽然不满谢大师的自负和傲慢，却明白他说的话句句到位，切中要害。赶紧讨教退路。谢大师把嘴附在他耳边，悄声道：

“金蝉脱壳，走为上计。”

姜有伺作为保镖，虽然没在客厅陪客，却也没敢擅自离去，一直在二楼楼梯口闲坐着。出于好奇，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楼下的谈话，渐渐听出，那个姓黄的麻脸客人竟是当地一个经营色情业的老板。当听到黄老板谈到他旗下的一家家政公司被一群老炮砸了时，顿时一惊，这才意识到，原来这个黄麻子，就是公安局悬赏通辑的那个歹徒头子。更加机缘巧合的是，姜有伺不是别人，正是老炮姜有依的三弟，砸那家黑家政，他不但知情，还亲自参加了。那天他大哥怕人手不够，特意把刚五十出头，会武功且有一身蛮力的他叫上，一块去参加的行动。没想到，今天在大师家碰见的这位客人，竟是那家被砸黑店的幕后老板！在确认了黄麻子的身份后，姜有伺喜出望外，趁着楼下谈兴正浓，悄悄走下楼梯，若无其事地从后门溜了出去，立刻打电话给他大哥报信儿。

姜有依现在和徐耀明已经前嫌尽弃，成了好朋友，所以三弟报信后，立即将此消息转告了徐耀明。徐耀明甚喜，但如何处置这条消息呢？照说，此事应立即报告给刑警队。公安局通辑的要犯，发现了当然要报告公安局。可是徐耀明却想，就这么舒舒服服地让黄麻子去蹲大牢，岂不太便宜了这家伙！上次去掏他的老窝，没逮着他，反让他给扔进冷库里，差点儿折在里边。没想到，苍天有眼，这回黄麻子四处逃蹿，竟撞在他的身上。这可是一个求之不得的绝好机会。抓住这个机会，不但能够报仇雪恨，还能够令他重新实现擒贼擒王的夙愿；不但能使案情告破，自己还能立功受奖，并在将来跟人吹牛砍大山的时候，有一个值得炫耀的资本。如此难得的机会，他岂能随便丢弃？于是，他愣把这个消息眯了起来，还私自组织了一次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