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密谋
老奴们的心机
可以说,这一章是本书最为重要的一章,也是本书最为扑朔迷离的一章;因为这一章中叙述的所有事情,大部分的在史书上是找不到的,就算找到的蛛丝马迹,也是隐在草灰蛇线之中;永贞革新的失败,这里所有的各方势力将如网一般串起,然而这张网比蛛网更加透明,更加飘忽。
这一章中叙述的事,看的短,那是影响了一个月;看长一点,影响了一年;再看长一点,影响了十年,也就是一个皇帝;再长一点,影响了一百年——到了唐朝灭亡,本章中叙述的这些事情才算真正被堙没。
事情要从太子李纯在年初的时候的一个担忧说起。当时舒王李谊和顺宗争位,右神策中尉孙荣义与左神策中尉杨志廉可居然中立。这是李纯最可以接受的,但是也是李纯最不能容忍的:在最关键的时候,作为皇帝的亲兵,甚至是牙兵,虽然当时是情况不明,中立也不失为一种选择,但是一旦显示出有不听话的苗头,那皇帝养着神策军有何用?
更大的问题是孙荣义、杨志廉二人没有政治头脑。王叔文让范希朝来接管神策军,二人居然会同意,要不是那些神策军将的说服,神策军差点就落入王叔文手中了。这些人,虽然手中有兵权,却不知道兵权的重要性;而对李纯来说,更大的问题是神策军没有在合规的政治平台上展
示出他的政治属性:南衙才是行政中心,才是帝国最为合乎规范的政治中心——前文说道的窦文场想用宣麻的方式来确认自己的权威都达不到,神策军就算实力再强,也不过是一只安保部队而已。
先说一个结论:德宗把神策军锻炼成了一只天子牙兵,而李纯则是看到这其中的更深刻的地方:他把神策军变成了一种政治势力,而他控制神策军的关键,是宦官。
既然孙荣义、杨志廉二人既没有政治忠诚度——居然在火热的争位事件中中立,又没有政治敏感性——居然会傻乎乎的真的会把军权交出去,那就找人换了这两个人吧。太子李纯在心中早就想好了两个人选。现在是组建完全忠于自己的神策军了。
一个是吐突承璀,字仁贞,闽人——唐朝福建不发达,吐突承璀长的又不帅,当时他的对头叫他“福建子”。初在太子李纯东宫中充当小宦官,后由于性情聪敏,被提拔为掖廷局博士。掖廷局是内侍省所属的六局之一,基本来说就是管理宫女,管理他们的工作(女红织造等),也对其进行文化和技能的教育。著名的高力士在唐中宗景龙年间授宫闱丞#pageNote#0/img,实际上就是掖廷局博士的美称。
很明显,和外朝一样,这个职位经常会授予太子在东宫的亲信宦官。日后吐突承璀“擢累左监门将军、左神策护军中尉、左街功德使,封蓟国公。”#pageNote#1/img
这是宪宗最为亲信的宦官,日后左神策军的掌管人。这时候李纯还是太子,当然没法直接让吐突承璀去掌管神策军,但是这时候吐突承璀应该已经进入了神策军开始掌握部分权力。
还有一人是梁守谦。梁守谦为安定人,唐德宗贞元末年入宫,历任内府局令、学士院使、掖庭局令、内常侍等职。这时候他年纪很轻,只有二十八岁;吐突承璀这时候的年纪估计也差不多,但是没有确切记载。梁守谦是一个非典型的宦官,曾祖父梁晟为左清道率府长史;祖父梁希倩翊卫中郎将;父梁庭不仕。他似乎是家道中落以后当的宦官,却在宦官的位子上发出了巨大的能量。当时他的职务是掖庭局令,理论上是吐突承璀的上司。因此,通过吐突承璀,他也认识了太子李纯。日后,梁守谦将任右监门卫上将军、右神策护军中尉,成为右神策军的掌管人。
命运是如是的其妙,现在都投靠了李纯的二人,日后将分掌左右神策军,成为你死我活的对头。当然,这时候他们还在同意阵线上。但是现在他们还没有掌控局面的能力,因此,他们必须去联合俱文珍和刘光琦。
俱文珍前文已经多次提及,刘光琦则是上次太子约着翰林学士们硬生生闯进至德殿,逼着顺宗发布立太子的诏书的重要爪牙。他有两个养子刘渶浰、刘渶润,刘渶润娶右神策军中尉杨志
廉的侄女为妻。杨志廉虽然政治上不是很可靠,但是几个养子如杨钦济、杨钦则、杨钦政、杨钦穆、杨钦义等都是宦官,他们两个家族愿意联姻,显然是相互之间看中了对方的政治势力,有互相借重,卵翼胶固之意。这样的两个宦官家族的结合,对当时朝廷政治必然产生很大的影响。
吐突承璀、梁守谦、俱文珍,刘光琦。这四个人将是元和初年最有权势的宦官。还有几个人如薛盈珍、尚解玉、西门大夫,也加入了进来。现在,这些人坐到了一起。这是一个历史的瞬间。再此之前,唐朝只有那些权势滔天的宦官——高力士,鱼朝恩,李辅国,而没有过一个宦官集团,现在,已经有了。
在一个无法确切考究的晚上,他们开始了密谋。昏暗的灯光下,这些人的面孔都被照的格外狰狞。也许半夜他们就散了,也许他们一直到天明才各自归去,但是这场密谋的内容,我们会通过后来的事情一一看清。
他们的第一个反击是罢免了王叔文的度支副使。五月二十三日(辛卯),顺宗任命王叔文为户部侍郎,依然如前充任度支副使和盐铁转运副使——对那些提出顺宗是不信任王叔文的人,这也许是最后的反驳:太子被强行拥立后,顺宗做的是继续给王叔文加官。加了户部侍郎,我们可以推测很大的可能就是想让王叔文名正言顺的进入政事
堂。以六部侍郎的头衔加平章事的做法,在唐朝中后期可以说是最常见的。
但是俱文珍等人却怒了。他们憎恶王叔文独揽大权,设法免除了他翰林学士的职务。这真是一个奇怪的现象——按理说,翰林学士是皇帝的私人顾问,但是俱文珍却抓住了一个制度上的纰漏把王叔文给搞走了。一般来说,翰林学士经一段时间充任后会有正常的改迁职务出院,翰林学士出院一般均不带制敕之任,以各部司行政官员或谏官为主,这种情况下一般都不会直接发制书另其出翰林院,当然直接拜相则须出院。
然而俱文珍却抓住了王叔文却忘记的一点:因为翰林学士不带知制诰一职同样可草制敕,所以实际上翰林学士本身的任免在某个特定环境下并不一定要通过皇帝,虽然理论上是必须通过皇帝。随着德宗时期翰林学士与中书舍人分工日趋明确,学士负责起草任免将相大臣、宣布大赦、号令征伐等有关军国大事的诏制,称内制;而中书舍人负责起草一般臣僚的任免及例行文告,称外制#pageNote#2/img。翰林学士由于身份的特殊性,只要有一个翰林学士草诏,实际上就可以决定。
肃宗至德宗年间,从中择年深德重者一人为承旨,独承密命。当时卫次公与郑絪均为翰林学士中久充资重者,二人均在德宗崩后至宪宗受内禅的过程中先后议立顺宗,附随宦官俱文珍
等立宪宗为储君,这种情况下,其地位已经基本和翰林学士承旨差不多。这时候,只有卫次公与郑絪有一人愿意写将王叔文踢出翰林院的诏书,这道诏书盖上印章后就算是正式的制书了。
王叔文看到将自己免去翰林学士的制书后,大为震惊,他对别人说:“我每天按时到这里来商量公务,如果不能够在翰林院担任职务,就没有到这里来的理由了。”#pageNote#3/img这明显是对他的同党们说的——前文将翰林院在德宗时期的特殊左右详细言之,正是王叔文对翰林院的清醒认识:他的最大的权力实际来自于翰林院。因为有且只有翰林院,能让他直接接受顺宗的指示。
王伾当即替王叔文上疏请求保留学士职务,顺宗不肯听从——是不可听从吗?王伾不得已再次上疏,顺宗才允许王叔文隔三五天到翰林院来一次,但仍免除翰林学士的职称。这实际上是将王叔文当做了一般的尚书省官员,以“入直”的方式如翰林院:李肇记载“凡当直之次,自给、舍、丞郎入者,三直无儤;自起居,御史,郎官入,五直一儤;其余杂入者,十直三儤;新迁官一直,报儤名于次之中减半,著为别条,例题于北壁西阁。”#pageNote#4/img
王叔文开始恐惧了。他和王伾不一样,他深知自己作为革新的主将,最终的权力来源是顺宗。在以前他设计出“五星连珠”的权力链之时,自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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